第三十一章 宿缘情错万千结(1 / 2)

清宫谋 莲静竹衣 2138 字 3个月前

夜,犹如黑布般密密麻麻地罩着,让人压抑地透不过气来。

东珠躺在床上,怔怔地愣着神儿。

云姑姑带着如霞、春茵在东殿整理省亲时亲族眷属所敬献的各式礼物,寝殿里只留启秀和那木都两人侍候。

这两人听得东珠这边半点动静也没有,知道她累了一天是睡着了,便在外间有一句没一句低声闲聊。

启秀看着那木都的手又黑又粗,还有一块一块的冻疮,不禁说道:“哎,知道的你是分到了咸安宫侍候贵太妃,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分到了辛者库,这手怎么弄成这样了。你们咸安宫里没有粗使太监吗?”

那木都叹了口气:“咸安宫的老太监个个体弱多病,哪里能干的了活,不过是混吃等死罢了。那几位老嬷嬷也只负责看着贵太妃,只要贵太妃不犯病、不往外跑,她们自是旁的什么都不干。贵太妃人虽然糊涂了,可是这吃穿用度的排场丝毫不减,有时候这一天就要换两三身衣裳,只要一换下来,就得让人洗,还不能送到浣衣房去,必得我们这些人去洗才成。”

启秀压低声音说道:“咱们娘娘被贬,连带咱们也被分往各处,原来只想主子娘娘们争宠争位子与咱们无关,未承想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不管分到哪个宫去,别说主子了,就是那些原本跟咱们一样的宫人都挤对咱们。如今娘娘回来了,咱们才算得了赦。往后啊,咱们可得想法子多帮衬咱们娘娘,千万别让她再有个闪失。”

那木都面上露出愁苦之色:“这次我和来娣被分到咸安宫,看到那些太妃们每天过的日子,突然觉得这宫里真不是什么好地方。那些太妃,其实不过才三十来岁的年纪,大好的年华就这样每天不活不死地熬着,有时候还要受那些太监嬷嬷们的气,如今为了一盒糕点、一匹锦缎,还要争个五眼鸡一般,真真好没意思。”

“咳,你看她们如今的日子你是觉得愁苦,可是你怎么不看看慈宁宫、慈仁宫里的那两位。”启秀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子意味深长,“不知筹划没有算计才会落得冷宫养老等死的结果,可是若是筹划好了,你怎知咱们主子往后是住慈宁宫还是慈仁宫?”

没听到那木都再说什么。

听了这些,东珠实在觉得索然无味,这宫里还真是一个能把人变成鬼的地方。越发是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过了半晌她便悄悄掏出藏在枕下的那两粒丸药,放在手心裏凑在鼻子下面闻了又闻,果然是无色无味。

玛嬷的话仿佛又在耳边响起。

“这两粒药丸你拿好了。等到新正之夜看完焰火,你就吃了这粒小的。”

玛嬷当时的神色透着玄虚。

东珠心想,真如玛嬷所说的那般吗?吃完这个药,自己就会浑身发热出疹子,会被人认为得了天花之症?

“然后啊,宫里就会把你送出来,送到西山的碧云寺里,那时你再把这丸大的吃下去。那样,这世上就再没有昭妃娘娘了。”

东珠摸着那丸大些的药丸,心道这便是传说中的“假死丹吗?”

她有些不信。

“你别不信,若没这丸药,就没有你爹爹和你那几位叔伯姑母……当年若不是服了这药假死,你玛嬷我哪里能活到今日?”玛嬷眼中全是苦涩,“从来都恨太祖皇帝,将亲生的女儿当作鱼饵,送给敌营的首领去作贱。皇家娇女一面要当细作给咱们建州传回消息,一面又得瓦解分化敌营势力,夜里头跟人家扮夫妻装恩爱,白天还得作奸离间寻事挑拨。最后事发竟被自己的丈夫拿箭指着要射死。我当时想,死就死了,若死了也算偿还了这一世的情。可是,当太祖皇帝派人给我送来这个,那时候我才知道我亲生阿玛不仅只是利用我,他心裏还是疼我的,他还不想让我死。”

玛嬷好像哭了。

是的,东珠分明看到玛嬷眼中一闪而过的泪光。

只是转瞬便消失得干干净净。“丫头,玛嬷有那么多亲孙子都不宠,知道为什么独独宠你一个吗?”

东珠摇了摇头。

“我和你的姑姑们为了爱新觉罗家把该做的、不该做的都统统做了个遍,我们对得起这个姓氏,对得起列祖列宗父兄子侄,可是唯独对不起自己啊。身为女人,我们都没有过过一天自己想过的日子。所以,玛嬷宠着你、娇着你,因为你的身上承载着我们家三代女人的幸福。”

东珠仿佛懂了。

“拿着吧。这离正月也就一个来月,玛嬷还有好多事情要料理。”玛嬷面色紧肃,“记住,这事儿跟谁也不能说,你额娘、你阿玛、你几位兄长,都不能说,说出来就是天大的祸事。”

东珠点了点头:“可是,我假死以后又怎么办?咱们满人的规矩死后是要火化的。”

穆库什笑了:“放心吧,玛嬷会安排妥当的。等你再醒过来的时候,你会在你想去的地方,你就在那里安安心心地等。有朝一日,你心裏的那个人也会到那里去找你的。”

回想玛嬷最后说的话,东珠有些无措,我心裏的那个人自然是费扬古,可是他又不知道我是假死,他怎么会去藏身之地找我?而我“死”之后,他会不会伤心?会不会很快忘记自己?

心中像打了一千个结,越想越烦,越想越乱,正在辗转反侧之际,只听到寂静的院中响起一阵脚步声,又听到门口小太监秋生惊慌失措地念白:“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接着,外殿便响起一阵细小的步子声,启秀与那木都匆匆入内:“娘娘,皇上来了,快接驾吧!”

东珠立即将两丸药塞入枕下,刚刚站起身,连件外衣还未披上,康熙已经入内。

“参见万岁爷。”启秀与那木都立即跪下,启秀还悄悄拽了拽东珠的裙脚。

东珠这才跪了下去。

“你们都下去。”康熙说。

启秀与那木都退了出去,并悄悄带上寝殿的门。

东珠一动不动跪在床边,只着了一袭轻软的寝衣,地板上的冰冷透过那层薄纱立即顺着膝头传至体内,那滋味自然不好受。

只是,皇上不叫起,她便不能起。

心中充满怨恨。

康熙一步一步走近她,皇玛嬷说,这段时间自己应当对昭妃好些。

他很清楚这“好”意味着什么。如今三辅臣联成一气,在朝堂上筑成一道牢不可破的铜墙铁阵,只一个苏克萨哈根本无从抵挡,若想破了这阵,就要对昭妃好,以此警示索尼,并逼他出手。

于是,他今晚来了承乾宫。于是,出人意料的,他万分温柔地亲手将她扶起。

当两人的手触碰到一起的时候,都有一种惊悸的感觉。

东珠吓坏了,她在起身的一瞬便连着向后退了两步。康熙的手悬在半空,样子有些滑稽,眼神一扫,看到不远处衣架上的外衣,随意拿了一件亲自披到了东珠的身上。顺势一同坐在床边。

好像除了大婚那日与皇后共同坐帐,他还没有这样坐在一个女人的床边。

面色微红,康熙不知该怎样去打破僵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