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疾风骤雨顷刻至(2 / 2)

清宫谋 莲静竹衣 2565 字 2个月前

而皇上不仅如此,还将自己身上的氅衣脱下,交给曹寅:“记得给她披上。”

顾问行还想出言相劝,而曹寅则一如既往地不问原由只听命令行事,他当下便应声而去。

这时,皇后带着浩浩荡荡的人赶到,一众人等跪在地上请安。

“皇上,昭妃……”皇后还未来得及说明详由,康熙已然制止,“是朕的意思,是朕派人送昭妃回府的。”

“皇上,这于礼不符。”皇后还待再说。

康熙冷冷看了她一眼,一语不发地走了。

“起驾”顾问行颤颤地唱念。

费扬古跟在康熙身后,这一刻,心中五味杂陈。

当东珠跑到西角门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很傻,没有圣谕,没有懿旨,自己怎么能出得了宫门。况且就算出了宫,自己又如何能这样一路跑回去?

想到这裏,眼泪便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这个时候,曹寅追了过来。

“娘娘,臣奉皇上之命,护送您回府。”曹寅将康熙的氅衣披在东珠身上,又去跟守门侍衞交代了几句,不多时,便有人牵来两匹马。

“时间紧,恕臣来不急为娘娘准备车驾了。”曹寅话刚出口,东珠已然从守衞手中接过缰绳,飞身上马,她来不及对曹寅说什么感激之语,只是看了他一眼。

那眼中的神情自是深切的感恩。

随即,用力打马,飞驰而去。

曹寅也立即上马追赶。

黑夜笼罩着街巷极为安静,除了马蹄有节奏的声响以外就是呼呼的风声。

远远地就看到府门口车马不绝,管家正指挥着人往门楣上悬挂白帐,前几日省亲时一直挂着的大红灯笼也被降下,取而代之的是如雪的白灯。

四下里乱糟糟的一如东珠的心,她觉得自己心乱如麻,而头也疼得快要炸了起来。

曹寅还未来得及下马通传,只见东珠一挥马鞭已然直接纵马入府。

“大格格回来了!”

管家在仓皇中忘记了规矩,依如当年的称呼,只是鼻子发酸,不由老泪纵横。

直到曹寅下马:“管家,昭妃娘娘得了信,请了皇命回府探望,还请妥为安置。”

“是……是……”管家一面抹着眼泪,一面立即命人为曹寅牵马,又亲自将他请入府中。

东珠无暇顾此,她只是一路骑马入了内苑穿过花园直接奔往后院,这一行也顾不得回避了男客,仿佛在厅里见到了阿玛和几位兄长幼弟,没有半分的寒暄唆,便直接来到玛嬷所住的上房。

至此,东珠才大梦初醒。

额娘头上缠着白纱,面上有青肿淤血,目光呆滞地瘫在炕边看着几位嫂嫂和老嬷嬷们正在给玛嬷换衣裳。

跟了玛嬷一生的查嬷嬷早已哭得不省人事。

玛嬷屋里内堂外厅皆跪满了人,本家的婶娘、伯母和一众堂姐妹,就连玛嬷一向不待见的阿玛的侧福晋也领着她的女儿跪在外间。

“东珠。”额娘看到她像看到救星,立即抱着她哭了起来。

“额娘,您别在这裏哭,玛嬷不喜欢。”东珠的声音很轻,她用力抱了抱额娘,又拍了拍她的脸袋,这才松开手,向那张大榻走去。

那里安安静静地躺着的,正是最疼爱她的玛嬷。

东珠永远也忘不了这一幕,虽然她只看了一眼,但却永久地钉在她的心上。

虽然嫂嫂们已经为玛嬷清理过遗容,重新梳了头,换了衣裳,但是东珠仍然可以看到在巨大的冲撞中玛嬷所受到的伤害。

玛嬷的遗像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然而她看到了在玛嬷怀里的一个小罐子,居然是完好的。

“你玛嬷摔出去的时候是后脑着地……”额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仰面躺在那里,眼睛睁得大大的,可是你知道吗?她嘴角还含着一点儿笑意,我看到她手里像抱着婴儿一样抱着这个罐子,我想,她之所以会笑,就是因为她觉得她没让这个罐子摔破。”

东珠以前不知道一个人突然昏厥是怎样的感觉,但是现在她知道了,她的头像是悬了千斤巨石一样沉,沉得站不稳脚跟,眼前也全是乱舞的金星,突然间浑身都不听使唤,身子便直挺挺地厥了过去。

东珠不能相信,自她记事起就一直呵护她的亲祖母就这样离去了。

起初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并没有太多伤感,因为她以为祖母以这样的方式为自己铺路,也是假死离开人们的视线,然后悄悄安排她出宫以后的事情。

可是,当她亲眼看到祖母的遗体,她愕然了。

接下来的几天,她失去了语言和思考的能力,很多人说她是太过伤神所以导致心迷,也有人说她被魇到了。

其实,她是清醒的,她只是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直到那一天,看到悲痛神伤的阿玛与额娘,看到在火葬中一点点被吞噬的有关老祖母的一切。

她才知道,这世上最爱她、最宝贝她的一个人就这样离她而去。

康熙六年二月中和节,这是民间称为“龙抬头”的日子,自此之后万物复苏,春暖花开。中和节最早是由唐德宗提倡的,如今在清宫中还是第一次过。

一大早,皇上就率宗室子弟及辅臣前往先农坛祭祀,这是与往年相同的“春祈”,程序一般无二。

只是午膳安排的极有意思,内务府安排圣驾一行在京郊找了一处普通的农田,在田间地头吃了一顿“春禧饭”,裏面是百果五谷煮成的糙米粥,寓意自然是天子与一班大臣及皇家子弟都要体恤耕者之辛。

皇上还亲自帮农家犁了会儿地。

于是,周边百姓闻风而动,将这裏围得水泄不通,人头攒动中有人观望,有人感慨,有人落泪。

经历了去年一整年的圈地换地风波,土地萧条,再没有人愿意种地,因为他们不知道自己辛苦耕种的地是不是在收获时又被换给别人。

天子的行为,让所有人不安的心都定了下来。

农事为天。

众人称颂。

百姓感恩。

而看到跪在田间地头那黑压压的人群与满耳“圣明”的称颂声,少年天子更是感动不已,他当即下令命所有随行大臣自选一户农家,帮其犁地,并救助疾困。

所有的大臣们当即傻了眼。

先不说那些文官,就是武官也颇有为难,只是碍于皇命与百姓瞩目,勉强为之。

光着膀子犁了一趟地的鳌拜捅了捅坐在地头喝水的遏必隆,“皇上背后又有高人指点”。

遏必隆看了他一眼:“不管是谁,这局面好就是了。”

“错。大错!”鳌拜不以为然,“我们要的是一位有真才伟略的天子,而不是后宫的牵线木偶。”

“鳌公!”遏必隆脸色突变,立即警告鳌拜慎言。

鳌拜压低声音:“我细细查了长公主出事当天的全部经过,那匹马也找到了,在左脑处有一个小洞。”

“你说什么?”遏必隆圆润的眼眸突然瞪了起来,额上筋骨尽露。

“行事万分隐藏,手法却极为精准,应是有人预先隐藏在马车必经的路上,以飞弩之物将钢针打入马脑。这马才会突然惊疯,拼了命地横冲直撞。好狠毒的计策,对待一个古稀老人……”

“当真?”遏必隆难以置信。

“自然。我已命人将钢针取出。”鳌拜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接下来的事,你自己去查吧。我听宫里的眼线说,当日慈宁宫请老公主入宫仿佛提及了几件陈年旧事……而老公主一出宫就遇难,你自己去想想这裏面的事吧。”

鳌拜说完,咬了几口饼子,又拿起镐头继续刨地。

坐在埂边的遏必隆面如黑幕,一个字也未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