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帝心如麻妃子计(1 / 2)

清宫谋 莲静竹衣 2745 字 2个月前

夜,赫舍里披了一件软毛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氅衣带了近身宫女,拿着小厨房精心准备的几样菜品放在暖盒子里一并带着,缓缓向乾清宫走去。

坤宁宫是距乾清宫最近的后宫,也许当初建造者就是为了帝、后和睦,相见方便才这样设计的。赫舍里心思浮遊,一边走一边想,分神之际脚下这高盆底便踩了空。赫舍里吃痛地“哎哟”了一声,柳笙儿和春容立即上前扶住:“皇后娘娘!小心!”

“没事。”赫舍里脸上淡淡的,可是这脚却真真实实地疼了起来。赫舍里看了看甬道,平整得像泼了一层油一样,也没有半个石子之类的杂物,自己好端端的怎么会崴了脚?这会不会是什么不好的兆头?

其实,这就像自己今时今日的处境,原本好端端的,又没去招惹谁,哪里会想到凭空搅入这祸事当中呢?

赫舍里心中暗叹,十分不是滋味。再抬头看这衬在黑暗中的高大宫殿群,这就是万众瞩目的大清后宫,豪华威严,让人顶礼膜拜、心生畏惧,让人想削尖了脑袋、费尽一切办法钻进来,可是进来之后,入主后宫,就真能过上称心如意的生活吗?还不是一样谨小慎微。

赫舍里想着,便觉得身上越发冷了起来,她真不敢再往下想,自己是否真能一步一步平稳地走下去。

春容也是坤宁宫里的尊等宫女,与秋禾一样,都只比柳笙儿矮一级,手下也管着四个宫女,但是为人沉稳,最是不多事的,所以赫舍里每次外出,便偏爱将她带上。春容此时看到赫舍裏面上虽淡然,但知她已心绪烦乱,故也不多言,只提了双龙戏珠的八角玲珑宫灯在前边引路。

不多话的奴才这时候最得人心,赫舍里感叹着,一面走一面想着一会儿见了皇上该如何开口。

终于,皇后一行到了乾清宫,此时皇上并未在东西暖阁就寝,而是在乾清宫东侧的小正房里歇着,李进朝看到皇后,便早早就进去禀告。

所以,赫舍里才到门口,就听李进朝喊道:“宣皇后娘娘入内!”

赫舍里从柳笙手里接过食盒:“你们都在外面候着。”

“是。”柳笙儿与春容连同另外两名宫女都悄悄退下,站在殿外的丹陛上等着。

赫舍里提着食盒入内,这脚才迈过门槛心便突突起来,又看到裏面的流光溢彩和那熟悉的身影,便忍不住鼻子发酸。

直到春禧和顾问行上来跟她请安,她才强忍着定了定神,免了春禧和顾问行的礼,缓步走到里间,在那临窗的大炕前给皇上行礼:“皇上,臣妾给皇上请安。”

皇上回转过头,看着一眼赫舍里:“你来得正好,原本看完这两道折子,朕也想去坤宁宫找你,如今你来了,倒省了朕走这一遭了。”

说着,便把手里的折子扔给顾问行,顾问行赶紧整理好,拿下去存着。

皇上态度如常,但在赫舍里见了,却仍是有些不是滋味,总觉得皇上话里有话。这才应了那句老话“做贼心虚”,可自己原本什么都没做,这心竟然也虚得厉害。

“听说皇上晚膳进得不香,臣妾特意在坤宁宫小厨房弄了几道小菜,皇上尝尝?”赫舍里站在炕边,打开食盒,将菜品一样一样端了出来。

先是两个冷菜,一道是黄豆皮蛋酿肉冻,看起来软滑剔透如同琉璃,另一味是银牙酸笋拌鸡丝,想来入口应极是清爽。接着便是两道炖品:一道山参蒸元鱼,色泽艳丽,汤清味鲜;再一道便是金瓜一品素,烩有素火腿、冬菇、鸡腿菇、竹笋、松茸等料,再由黄焖翅做汤底将杂菌烩得入味柔软。

这几道菜,不仅看着好看,而且最是补气养人,想来花去了皇后不少工夫。康熙的目光扫过炕桌上的菜品,又看了看赫舍里,便对着春禧说道:“皇后娘娘拿了好菜来,你下去给朕取一壶好酒来,朕要好好品一品皇后娘娘的手艺。”

“是。”春禧应了。

赫舍里站在炕边,一时竟有些眩晕,不知怎的,总觉得今儿皇上说的每一句话都不单纯,仿佛一语双关,透着玄机,句句都直指那件事。

“皇后可是哪里不舒服?”康熙问。

赫舍裏面色微变,摇了摇头:“没事。刚来的时候,脚崴了一下,这会儿倒疼起来了。”

“哦?”康熙立即下了地,把赫舍里扶到炕上,又伸手去摸赫舍里的脚,“让朕看看。”

赫舍里大惊,面色微红:“皇上,使不得,皇上的手怎么能摸臣妾的脚。”

“这有什么?让朕看看,要是不碍事,就上点红花油搓搓;若是厉害了,就得赶紧宣太医。”康熙一边说,一边除去了赫舍里的鞋袜。赫舍裏面红耳赤挣了两下,但皇上的手越按越紧,只得放弃由着他去了。

除了鞋袜灯下一看,赫舍里的脚果然肿了起来,皇上皱眉:“顾问行。”

顾问行听了,赶紧进屋,一看室内情景,立即目瞪口呆。

赫舍里赶紧放下袍子将脚盖好,面上大窘。

康熙吩咐:“去,赶紧宣太医院的医正们过来,给皇后娘娘看看脚伤。”

赫舍裏面色大红:“皇上,使不得,千万别宣太医。皇上,您莫不是忘记了,咱们满人,这脚是不能让外人看的。您就是把太医宣来,臣妾也定是不看的。”

赫舍里想是真的急了,连声音也哽咽起来。

顾问行跪在地上一时间很是两难,也不知该听谁的。

康熙想了想:“那你去取红花油来。”

“是!”顾问行立即退了下去,门口看到春禧拿着一壶酒入内,只叮嘱了一句,“好好侍候着,别多话。”

春禧点了点头:“放心!”

不多时,顾问行拿着红花油入内。康熙接了过来,将红花油倒在手中,亲自为赫舍里搓在脚上。赫舍里想挣扎又挣脱不了,又羞又窘实在是无措极了。而皇上倒是极镇定,口里还一个劲儿地安慰:“没事,以前朕从马上摔下来,跌伤了脚,苏嬷嬷就是这样给朕治的,过几日就好了。你又不让太医诊治,只能朕自己来了。”

皇后低着头,弄了个大红脸,越发抹不开面,只有呢喃着:“原本没什么事,只一点小伤,不用管也会好的。”

“这是什么话?”康熙皱了眉,“你是堂堂大清皇后,天下万民之母,你若有个闪失,如何是好?再说了,这小病不慎重,一个马虎,真像明惠那样,岂不要急死朕。”

见皇上如此一说,皇后不知是急是羞,竟然从炕上滑下,扑通一声跪在皇上面前:“皇上,惠贵人的事情,臣妾真的不知情,真的不是臣妾有意的,臣妾……”

谁能想到,一向端庄的皇后娘娘还会有这样一幕。

顾问行瞠目结舌,立即拉着春禧悄悄退了出去。

室内只留下帝、后二人,皇上并没有急着把赫舍里扶起来,而是缓缓说道:“今日,朕去后海园子见到明惠,看到她气若游思,你可知朕当时在想什么?”

皇后怔了怔,哽咽道:“皇上定是埋怨臣妾,没能照料好惠贵人。”

康熙摇了摇头:“不是,朕想的是,好端端一个女孩儿,才入了宫没多长日子,为什么接二连三遇到这样的祸事?不管她出身是不是上三旗,家里门第功勋如何,想来在家当格格的时候,也是家人捧在手心裏的宝贝。可是怎么入了宫,嫁给了朕,倒落到这般田地,竟连性命也不保了!”

“皇上,不是臣妾,真的不是臣妾!”赫舍里惊愕万分。

康熙看着她:“你不要担心,朕自然是没有疑心于你的。朕知道你的性子,就算你对明惠有嫉妒,有怨恨,以你四全姑娘的骄傲,也不会允许你用这样下作的手段去对付她。”

“皇上!”赫舍里惊喜夹杂,意外极了。

皇上终究是懂她的。是,就算她再怎么嫉妒明惠,再怎么恨她,也不屑用这样的手段。她更不会去伤害皇上的血脉。可说句心裏话,自己也并非没有半分私心,去了明惠“贤”贵人的封号,又令她迁出宫外,虽是应了时势,但也正是由于自己讨厌明惠过分倚娇弄宠分了君心,想给病中的她再撒把盐罢了。

如今自己担上谋害庶妃的罪名,虽然冤,但也不是一点影儿没有的。所以她才如此惶恐,怕皇上误信了传言而怪罪自己,没想到皇上竟然半分疑心也没有。赫舍里此时又是感动又是惭愧,一时间,两行清泪悄然垂落,万千话语哽在喉咙,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康熙瞧了,心下明白,但面上越发和缓,更是伸手将赫舍里亲自扶起来。

两人再次同坐炕上,康熙拿起炕桌上的酒将酒杯斟满:“芸芳,你且记住,你是大清的皇后,是朕的妻子。所以不管什么时候,朕都信你。”

赫舍里越发激动起来,禁不得泪流满面,她哆哆嗦嗦拿起酒杯:“皇上,有您这句话,纵使臣妾立时死去,此生也是无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