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弯,难道你就甘心如此死去?你的仇不报了吗?”
“……”
“好,你想死,我管不着,可我不想死,当年我救你一命,你理当还我一条,便是死,也得把债还清了才能去。”发了狠般,他面色狰狞,半月弯软硬不吃,已让他有些吃不消,只能重新拿出这个理由来说服她。
半月弯半睁开了眼,淡淡的笑意中,多了几分苦涩,沙哑的嗓音,透着几分凄凉,更有着说不清的哀婉,“我不欠你什么,在你背叛了我们的约定之时,我已还清了你的一切,不要再跟我提什么救命之恩,我不欠你的,永不再欠。”
“弯弯,你终于肯跟我说话了,弯弯,弯弯。”他叫得那样急切,仿佛那般苦苦相逼只是为了让她开口。
“不要再叫我的名字。”她拒绝着他,不愿再听到他吐出自己的名字,特别还是那个已被她弃用十年的名字。
他急了,“难道你真的不想出去?”
“出去?从大周的天牢里出去?你是在说笑吗?若是可以,我又岂会在此坐以待毙?既来之,则安之,我劝你还是好好珍惜这最后的日子吧!”她已见识过天牢里森严的防衞,莫说他们身上还带着铁链,便是没有,赤手空拳想要越狱,也不可能成功。
见她并非一心求死,君卿欢笑了,引诱道:“弯弯,你是否觉得这几日,身体有何不同?或者是心绪有何不同?”
“我说了不要叫我的名字。”她的声音透着几分烦躁与厌恶,正如君卿夜说他不配与他一争天下,她似乎也觉得他不配提到她的名字。
“你难道没有发现,你能感应到皇兄吗?他的所思所想,是不是都好像能读懂?”他试探性地开口,却发现半月弯神情一滞。满意地微笑着,他明白自己终于做到了,也许,以半月弯的聪慧,有些事根本不用他说明,她亦能一点就通。
那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她一度以为是因为恨得太过,才会产生幻觉,可君卿欢却一语点破她的内心,这让她也终于明白了事有玄机。难道这就是他所谓的其他办法?
许是见她表情有了变化,君卿欢趁热打铁般开口,“弯弯你听我说,这一切都是真的,虽然很不可思议,可现在的你拥有的力量,是连你自己也无法估计的,你懂吗?”
他没有细说,是因隔得太远,怕被外人听到,半月弯不愿靠近,他亦只能一点点引导着她自己想通。
心内翻腾,竟是很害怕再听下去,有一个模糊的感觉在心底成形,却也不敢道出,她冷了一张脸,“什么也不要说了,我不想再听。”
对于君卿欢的一切,仿佛知道得更多,心便会伤得更重。她已无力再承受些什么,只想要拒绝,拒绝所有的一切,包括君卿夜的内心世界。
“弯弯,你听我说,我们必须出去,你有这个能力做到的,你可以控制皇兄的思想,你可以左右他的行为,真的。”他说了出来,在看到半月弯顽固的态度后,他选择了坦白一切,哪怕有多少人听到他也顾不上了,只要半月弯肯配合,那么,便是有千军万马在眼前,也不会有人敢拿他怎么样。
半月弯的眼蓦地睁大,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是他疯了还是自己产生了幻听?她能控制君卿夜的思想和行为?如果可以,她还用得着费尽心机入宫冒险吗?
“看来王爷真的病了,还病得不轻。”她冷冷讥讽。
他解释着,“我知道你不愿信我,可你难道以为我让人给你施术只是了为让你一承龙恩吗?弯弯,你就那么看我的吗?”
“难道不是吗?王爷这么做的次数是嫌太少?还是觉得我应该什么也不计较呢?”半月弯本不愿同他多说,可他却字字句句逼人太甚,她是太恨,亦是太怒了。
君卿欢沉默了一会儿,面带凝重地开口,“无论你心裏多么怨我,但我接下来说的话,弯弯你要听清楚。你的身上有一种特殊的噬魂咒,那一日,皇兄宠幸了你,却也触发了噬魂咒,而他现在被噬魂咒所侵,正是你我的大好机会。只要你愿意,无论是皇兄的江山,还是皇兄的性命,都是你的。”
他情绪激昂,居然还有些激动,可半月弯却在听到“噬魂咒”三字时,面色如土。她是白竹的公主,亦是白竹唯一的继承人,关于噬魂咒她在幼时便已听说,只是此法太过阴毒,早已为族人所禁,却不想她竟被利用,又一次引发了这种毒咒。
她愤怒了,指向君卿欢的手指都开始不停地发颤,“我没有跟你说过吗?我可以为你做任何的事,甚至杀任何的人,包括要我的命,但我决不上他的床,可你是怎么对我的?君卿欢,难道我欠你一条命,便要连尊严也出卖吗?你将我置于何地?难道你不知道这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噬魂咒,你居然还知道噬魂咒,那你也一定算好了时辰是吗?在我生辰之日,你送了多么大的一份礼给我啊?你这般对我,我为何还要帮你?你觉得你值得我如此付出吗?你值吗?”
恨意难消,她心如刀割。曾经以为最可以依靠的人,却变成了伤她最重之人。为了他,她舍弃了一切的机会,忍辱负重待在仇人的身边,只不过想成全他的野心,可最终她得到的不过是他的利用与背叛,这让她情何以堪?
她便是死,她也要死得正大光明,再不愿做他的附属。噬魂咒既然发动了,这仇她是报定了,但她决不要再被人利用,他救她一命,那她还他一命便好。至于他的野心,休怪她无心成全了。
“弯弯,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可是我保证,只要我登上皇位,我会用我的一生来补偿你。即使你要我为你废除后宫,我也决无二话。”
他似乎永远也不明白,后位之于半月弯,什么也不是。
她笑了,笑得妖娆而美艳,心已化为碎片,“你凭什么以为我还会帮你?后位?你以为大周的后位有多吸引人?你不是说过吗?他中了我的噬魂咒,会被我所控制?既然如此,我为何还要走更多的弯路,只要我开心,让他把大周国给我都不是问题,为何还要稀罕你的后位?君卿欢,你真的以为我会那么听话吗?”
闻言,君卿欢似也震惊了,“弯弯,你,难道你想要大周的天下?”
“你也太看不起我了,区区一个大周国,我还不稀罕。不过,你似乎忘记了最重要的一点,当年是你大周的铁军灭了我白竹,那么,既然要报仇是不是应该报个彻底?我想,我也许不应该只是杀了他一个人,而是该让大周也消失,你觉得呢?”她笑得妩媚,却也透着点点寒意,这样的半月弯是君卿欢所不愿见到的。他忘记了半月弯的傲气,这一招不但没有让他事半功倍,反而还激发了半月弯体内的逆反之心。
可现下想要后悔却已是来不及,他只得极力劝阻道:“弯弯不可啊,你不是曾说过,冤有头,债有主,不会累及无辜吗?”
“无辜?我现在已经不知道什么是无辜了,对你们,我想我没什么多余的同情心了。王爷,你还是自求多福的好。”话至此,她已不愿再开口,虽只是气话,却也说得煞有介事。她是真的伤透了心,这个世上,可以让她有所牵挂的人终于不存在了,她却不知道是该悲还是该喜。
“弯弯,你真的绝情至此?”
“是王爷绝情,又何必赖到我的身上?”她已心如死灰,再不愿解释,她本心慈,可又有谁来怜惜她的苦楚?再度闭目,直到今天她才明白,自己从来都不曾在他心中逗留过,一直以为他便是不爱她,也至少喜欢过她,可现如今,她是连那份自信也没有了。
“弯弯……”本欲再开口说些什么,可见她神情疲累,终是明白步步紧逼只会适得其反,便也识相地闭了嘴。
难道,是他看错了她吗?她对他的真心,竟只是昙花一现?带着这样的疑惑,他安静了下来,目光却仍旧落在了她的身上。有些东西似乎已改变,只是,他却不懂为何,或者,他需要给她一点时间来平息自己的内心。
君卿欢忽然感觉地面发出一阵震动的声响,正待细听,脚下突然一空,下意识伸手一抓,却是满手虚空,随着地面深陷,他竟直直下落跌入了一处深坑。正待分辨眼前事物,模糊间听到时利子熟悉的声音,“王爷,随我速速离去!”
他心中一喜,顿时明白有人来救他了。只是,他实在没想到来得竟然这样快,又想到半月弯的处境,正要问是否也救得了半月弯,却感觉手臂被人紧紧拖住,直接扯着他迅速朝外飞奔而去。
那么大的动静,半月弯想要装作不知却也不能,眼看着那些看守们吓得面无血色,她突然间觉得很痛快,但同时又觉得很不甘。
看着他逃脱,她似乎已预见了君卿夜的怒火中烧,可他的离去,也让她感觉自己所受的屈辱都白白承受了。他做了这么多事,却还能安然离开,为何自己还要身陷囹圄?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命运?
恨恨咬牙,她并不认命,只是,当那些手忙脚乱的看守们领着风赢入内,她平静的心注定又起波澜。
风赢没有理会另一间牢房里深陷的大坑,只是径自来到了半月弯跟前,用近乎残忍的口吻问道:“为何你没有一起离开?你们不是一伙的吗?”
“为何将军要问如此愚蠢的问题?这不是很明显吗?我们不再是一伙的了。”她说的确实是实话,她与君卿欢今生已再无可能合作,唯一有的,只剩下恨。
“他去了哪里?”半月弯的眼神不会骗人,风赢再蠢也明白他们决裂了,便也改了话题,心道:半月弯是君卿欢的人,她或许比较清楚他的去向。只是,现在的半月弯早已不若当初,想要从她的嘴裏套话,完全不可能。
“将军的下属不是已顺着地道追去了吗?这种问题还是问他们比较好。”她不合作的态度、冷傲的表情,表明她已不再是锦宫的婢女,她有她自己的尊严。
风赢忽然有些生气,粗声道:“别跟我打马虎眼,那种人还值得你维护吗?他在你眼前离开,却没有选择带走你,他难道不知道你留下来,只会有一个结果吗?”
她冷笑,反唇相讥,“不就是死吗?有何可怕?至于他,我为何要维护?或者,将军也以为我是那种人尽可夫的女子,失了清白之身,还要处处为他考虑?”
这样的话语,她冲口而出,却令风赢心痛不已。那日君卿夜负伤,他只知是她所刺,却也不明内情,现下一听,全然理解,半晌说不出话来。
“将军不忙吗?在此陪我废话,倒不如好好去抓你要抓的人,不过想来也是抓不住的,能打通天牢而不被发觉,将军以为他们接下来还会不会做出更为令人吃惊的事情呢?”她邪恶地笑着,那般故意,却只为发泄心中怨气。到了此番田地,她才惊觉,原来只有对着风赢时,方能一吐为快,做回真正的自己。
闻言,风赢不语,只是屏退了下属,然后什么也不做,只是默默不语地陪着她,仿佛这才是他最想要做的事情。
半月弯初时不解,渐渐地似乎又感应到了他的情绪,便是知道了噬魂咒一事,她也不曾去窥视君卿夜的内心,却总能有意无意地读懂风赢的心事。或者,只有这样心思单纯的男子,才能真正地令自己放下戒心。
她不语,他亦同样不语,只是安静地互相陪同。
他心痛地想,他能为她做的也只有这件事了。
掌灯时分,风赢终于离去。半月弯望着他伟岸的背影,忽然生出几分落寞,假如她不是白竹的公主,假如他不是大周的将军,或者,她真的可以考虑嫁给这样一个老实又稳重的男人。只是,这个世上从没有假如,她与他之间仅有的缘分亦到此为止。
离了天牢,风赢却并未回府,而是直奔锦宫而去,一路畅通无阻,直到见到君卿夜,他才意识到自己让一国之君等了他半日之久。
他的言行举止,从来都有理由,这一次同样如此,只是这个理由,在君卿夜的面前他却无法开口。犹豫着要怎么解释,君卿夜却只是了然地点了点头,平静道:“不用解释了,朕也没有刻意等你,说重点吧,她也被带走了吗?”
本以为他最想知道的是君卿欢的情况,却不承想,他更关心的竟是半月弯。一想到那日半月弯已被君卿夜所宠幸,风赢心中便不知是何滋味。或者,他自己也没有发觉,原来他也会嫉妒的,而且是嫉妒自己最不该嫉妒的人。
“回皇上,没有。地道挖在了佑亲王的牢房里,只有佑亲王一人逃脱。”风赢据实以告,却也毫不意外地在君卿夜的脸上捕捉到了那种松了一大口气的表情。
“他一个人逃了?那她是什么反应?是故意留下,还是被他遗忘了?”有了太多次的教训,君卿夜似乎再也不敢相信。虽然她人在天牢,可每每想起自己遇上她时的失常行为,还是会有些不知所措。
“回皇上,依末将看来,佑亲王该是放弃了她,毕竟于佑亲王而言,她只是一枚可利用的棋子。”虽不愿这般形容,可每每想到半月弯最终会有的结果,便再也无法平静,言语之中似也有几分怒意与心疼。
点点头,君卿夜不再继续这个问题,改问了一句:“那卿欢人呢?抓到没有?”
沉吟片刻,风赢郑重道:“皇上恕罪,还没有。那地道末将亲自下去查探过,除了临近天牢那一段,其他各处似乎都是旧道,并非近日挖就。”
“你是说那些地道,都是以前挖好的?”半眯起了狐狸般狭长的凤眸,君卿夜的表情竟有几分欣赏,“他倒是有备而来,居然会用地道来劫狱。”
风赢沉眸以对,“皇上,佑亲王逃狱之事,接下来当如何处理?”
“既然他想做漏网之鱼,那朕就来个请君入瓮,让他自投罗网便好。”
“皇上的意思是?”虽跟了他多年,但许多时候,君卿夜的想法总是会让风赢意外,是以,每当他有所决定,风赢便会问得格外认真。
他一笑,“诏告天下,佑亲王君卿欢密谋篡位,全国通缉!另再下一旨,宫女沙迷蝶与佑亲王狼狈为奸,罪证确凿,三日后午门问斩。”
闻言,风赢猛地抬起头来,“皇上,沙宫女之事,还未审理,三日是否太急?”
“朕只不过想试试她在卿欢心中的分量到底有多重。”
听闻此话,风赢明白他意欲何为。只是,君卿夜放长线钓大鱼的决定,在他看来竟是那样的令人担忧,若是三日后事情并不若他推断的那般发展,那么半月弯岂不是彻底没救了?
多想把这话问出来,却终是咽回了肚裏。半月弯所犯之事,罪及九族,死与不死早已有定论,只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风赢面色不佳,君卿夜又如何看不出来。对半月弯的感觉,他太有体会,明知不能靠近,却还是不能抗拒。这几日时时折磨着自己,他也曾想再去天牢看看,可却拉不下脸。
假若她的心中有他,便是为天下人所耻笑,他也在所不惜。可事实证明,她对他从来只有恨,虽然她的恨来得莫名,可他很明白,她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自己。是以,他也在纵容着风赢的行为,虽嫉妒,但至少风赢能给他带回她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