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想想自己是几岁的人了,出什么风头!……我看阎王爷也是怕了你才不敢收你……喝药……不喝?你敢吐掉试试看?信不信我会灌你?……苦?你还能感觉到苦就已经不错了。起初三天,你是个连神医都要放弃的人,现在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还不知道要好好对待,居然一醒过来就算计这个算计那个!平伯伯生下你可不是要你这么折腾自个儿的……”
有人在耳边碎碎念,一直念一直念,我有时不禁也怀疑,以前怎么没觉得燕巧也可以这么罗嗦呢?看来每个人都有潜力啊……燕巧她真的好空,每日每夜地盯着我,自从那日我醒过之后,就陆陆续续有人来看我,她在一边看沙漏,时间一到就赶人。唉,我很感动,却也颇为烦恼。
门口一阵轻响,我和燕巧都看过去。是拘缘。
“拘缘?你一个大肚子怎么过来了?”我让燕巧扶我靠在床壁上。仔细地看了看拘缘,她一张脸明显瘦了很多,眼睛红红的,都凹下去了。
她坐到床边,抖着唇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孕妇不宜情绪激动,这几天我可过腻了以泪洗面的日子了……”
她忽然哭出声,身子一软,居然就跪在床边。
我大吃一惊,忙伸手扶她,却扯动伤口,一下疼得我倒吸一口冷气。我忙示意燕巧,她却只投给我一个安抚的眼神。
我气结,“拘缘,你起来。现在是严冬!你不管你孩子了?快起来。”
她摇摇头,语气坚决,“平澜,我的命,这孩子的命,都是你救的,是你舍命救下的。就让我在这裏……”
“乱讲!你以为我挡这一剑是为什么?要你来给我磕几个头么?你要是让孩子出世不健康,那你才是辜负我!咳咳……咳咳咳咳”一时说得大声,肺里感觉有一阵撕痛,忍不住就咳起来。
拘缘忙给我喂了口水,一旁燕巧也轻轻扶起她。“好了,都没事了。”
我喝过水,看着拘缘的满脸泪痕,轻叹,“拘缘,你还真不像个探病的人哪。都不说些让我开心的话。”
“平澜……我……”
“回去吧。好好养好身体……你是有身子的人,到病人房里来不好。”
“平澜……”
燕巧总算出来打圆场了,“好了,你这么哭哭啼啼的对伤势也无好转啊,保护好宝宝,这才是你能做,也最有用的。”
拘缘为难地看着我,犹豫了半天,“那你好好照顾她……平澜,我过些天再来看你。”
“好。”
我才想躺下睡一会,修月也来了。
她坐在床边细细地陪我说着话,但我总觉她有些异样。看我的眼神中有复杂,有犹豫,很模糊,也有些迷离。说话也有些心不在焉。
没过多久,燕巧在一旁插话,“时间到了,探视的明日请早。”
修月站起,朝我淡淡地一笑,嘱咐了些话也就走了。
我直觉有异,看向燕巧,“你什么时候成了牢头了?”
本以为她会生气,但却见她认真地看住我。“有些事你不知道吧。”
“什么事?”
“那晚的刺客没有留下活口。”
没有?我眼一闪,淡笑,“留了也没用。六爷知道那些刺客的来历,他们的主子就是知道了也动不了的。”
“是么?”燕巧微有些诧异,眼里还是有着不信,“可是你知不知道,你受伤倒下的那一刻,那刺客也只是受了重伤,是六爷再补了一剑……”她抓住我的手竟有些冷汗,神色间流露出恐惧的意味来,“那一剑几乎就割下了那人的头……”
割下头?我的手一抖,好……好狠……
“我们都吓傻了,六爷那件袍子上溅满了血,剑尖也滴着血,就这么低头看着倒在地上的你,整个人像从地狱里来的一样……可他看着拘缘的眼神比他杀人的时候更让人心惊胆颤……”
她看着我,眼神是那么苍凉,什么时候连燕巧也变得那么不快乐?我看着她握住我的手,温暖坚定却有些颤抖,她在怕什么?
“平澜……我们想办法逃走吧。”她看着我,我在她眼里看见了一丝悲剧的意味。是不是那时候她就已经预料到了结局呢?
我来不及回答,门已被人推开,一道俊逸的身影映入眼,是六爷,但他浑身上下却散发着严峻的气息,夹带着风雪,扑面而来,冷冽异常。
他冷冷地看了我一眼,“下去。”
我心裏微颤,燕巧咬着唇看着我,想说什么,却终于还是在六爷的冷眼下退了出去。
六爷坐在圆桌前,看着药碗良久,才转过头看我,“好些了?”
我摸不清他的意思,只能答道:“好些了。”话出口才知道这是一句重复。
六爷冷笑,“我看也是好些了。”
话中的冷厉让我不由想起那一剑来,一记寒颤。他盯着我,“天下皆知,你们都是我的人。”
是呀,的确天下皆知。我小心地看着六爷,他不会说废话,那么下面他要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