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二,雪融,六爷的车驾也出发了。我也不好意思再懒在卧房里,宣霁已替我代了好几天的工。于是里裡外外穿上三件夹袄,外面又罩上一件绵袍,轻喘着总算走到到书房,抚着胸口才要推开房门,门已自动打开。露出一张温煦阳光的笑脸,是宣霁。
“啊,平澜姑娘总算来了,你再不来,我可真要累死了。来来来,快进来吧。”
我有些头晕地笑笑,“宣先生辛苦了。”
宣霁仔细看看我,连忙将我让到屋里,刚想倒口热茶,又顿住,“姑娘还在吃药……”
我在书案前坐下,“宣先生不必麻烦,我坐会就好。”
宣霁上下打量我一下,又看看手中的暖炉,将之递给我,“姑娘先暖暖手,这裏的活儿只怕有得忙呢。”
我好笑地看他十分宝贝地将这个小巧的暖炉交到我手上,想起那日他与鲜于醇的对话,知他也是极怕冷的。
他对着我看着看着就露出一丝深邃的眼神来,“姑娘这次的伤可真是凶险哪……”
我淡淡地一笑,到底是六爷的人,“护主是平澜的本分,就是死了,也是值的。”
“姑娘忠义宣某佩服。”
“宣先生言重了。”我看了看堆积在案头的卷帙,才一个月,就积了那么多么?
宣霁为我解惑,“新年开头总有许多事要安排谋划,一个年头一个年尾是一年中最忙的时候。尤其是今年。”
总有许多事要安排谋划?我总觉得宣霁似乎话中有话,特别是最后一句。但我不想插手太多他事,只是“哦”了声,不再闲话家常,便翻开一匝信函看起来。
真的是好多,直到午时,手中的活儿才算稍微告一段落,说告一段落,其实只是把十天前应该完成的东西解决而已。我捏捏手,活动一下有些冻僵的指节。
对面宣霁也是拍了拍后颈,冲我一笑,“过些天只怕还更有得忙呢。”
我暗暗皱眉,他老在暗示我什么,难道六爷到现在还不放心么?不想迂回,于是我直接道:“宣先生有话请直说。”
宣霁爽朗一笑,“姑娘真是沉得住气,我百般把话挑起,你只作不见。”
我语气很淡,“平澜只想处理好分内的事而已。”
宣霁苦笑,“姑娘别恼,宣某只是觉得六爷此次上神都似乎有着特别的打算,并非只是参加冠礼那么简单呢。”
他会不知道?北地毕竟不是六爷的地方,六爷会上神都势必已做好万全的准备,会把宣霁留在后方必有一番计较,他会不知情么?难道六爷到现在还不放心么?心裏微恼,是可以假装不知情,但如此一来,只怕这一个月的共事可能就不那么顺利了。既然他要的是坦诚相见,那明言也无妨,我还可以省事点。
“六爷是有一番计较在裏面。比如让王上对五皇子不再信任,比如让各皇子开始意识到皇位的重要性。”我的话说得很含蓄。五皇子是不能再让他留在王上身边了,而对付一个王子,让他失去王上的信任,那他将有着什么样的命运已可预料。六爷会怎么做我不甚明了,但依他提到五皇子时的阴冷眼神来看,五皇子只怕难逃一死。而如果各皇子开始有意识地争夺储位,那对六爷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先不说定有皇子想百般讨好六爷以期能借助六爷在朝中的势力以登上储位,就是没有,朝中党派纷争一起,到时王上自顾不暇,对于六爷出兵东南也是一大安稳。
“六爷对姑娘很是看重哪。”宣霁语气毫不经意,几乎听不出试探的意味来。
“平澜只是六爷一个随侍丫环。”我平静地对上他的视线,轻轻一笑。谋士,我没忘记,他是六爷的谋士,六爷的人哪!再怎么光风霁月也只为六爷全全设想。
走在雪地里,我思索着年前与现在一些事情之间的联系。看来王上也是不容再留六爷了,只是为什么呢?在豫王的根基还稳稳当当的现在?这一手也真是小鸡肚肠,刺杀不成就来个讨好,封晋岑王,又调兵河州已示全力配合,可是现在又让人怎么领情呢?老实说王上的一举一动真是缺少章法,当初能成就如此大业的人应该不是这样的吧?难道师傅说的是真的?
……王上一生无过亦无功,前半生仰仗一人,此人身后,再无可依恃……
真的是这样么?师傅没说那个王上依恃的人是谁,这世上有如此人物也是奇了。到底是谁呢?比谌鹊还厉害,却默默无闻的人。
面前晃过一人,我下意识地抬头,是墨荷。我不动声色地走过,她的事我已有安排,没必要现在就去招惹她。只是没想到我闪了闪,却发现她依然在眼前,那就是有意挡道了?
我看她,等她说话。
“平澜,你别以为你挡了那一剑就可以在府里耀武扬威,我告诉你,就凭你的资格还早得很呢!”
我轻笑,转身想绕过她走去前院,但显然我想放过她,她还不甘心被我放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