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仰姑娘大名。”
你我又岂止久仰?“不敢当。”我微笑着等他继续。
“据闻姑娘曾是嵇府里一个小丫鬟,如今却能声名鹊起,真是可敬可佩。”
听着周围响起的窃笑,我诚恳地看住他,“薛将军如此知己知彼,定能百战不殆了。”我与他在郦阳交手也不只一次两次,本以为他屡经败仗,会有所长进,没想却更胜于前。英雄不问出身,他以此开刷,岂不自打嘴巴?
不再理会他难看的脸色,我剥了颗葡萄放入嘴裏。嗯……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前头蝼蚁催?眼前有形形色|色的人站出来刁难我,我撑着笑脸打发了一个又一个。左侧,年轻的王上端坐着不动声色地喝酒。啧,真是要诚心以待,又岂会搞这些花样?不过是你做戏,我也做戏。你的戏,我不屑一顾,但我的戏,他可会懂?我会完成许诺,但无论怎么看,终是我负了他……
翌日,我受封为天官尚书,名是属于吏部,但因我身分特殊,而六爷已上折来讨说法,一时让朝廷纷争不断,所以,我的手中并无实权。充其量不过是一个言官,只有说话的分。初来乍到,我不急。此处地接羌蒙,北防一直是重中之重,前不久又传来新可汗即位的消息。看来为了建立威信,很有可能近期就发兵南下。要打仗了,自是少不得让我带兵,现在不过等一个时机罢了。
心思很散,相思是埋入骨髓的,许多事并不是想清楚就能做得到的,而我也只能如此,把全副心思投注到天下事上,才或有所解。不能闲哪!我将手头上的事一了,便晃向府衙对面的“回蝶楼”。这儿的茶沏得颇有功夫,小菜也入味,几日下来,我便成了常客。
“爷,您来了?二楼靠窗的东间,今儿有几位大人包了,您看是不是……”店小二一见我就迎了上来。
“不打紧,瞧着通透的的位子就好。”在军中待久了,这身男装便再也没换下过。
“成。东正间一侧还有个小间,就是窄点,但清静。”
“就这样吧。”
“好咧!您请往左阶,一壶太极翠螺,马上就到。”
我走入东小间,的确是个很小的阁子,但却无窗无户,于外围只设一排围栏,放眼过去,无甚阻拦,还真是空旷又清静呢!
上了茶,我心一静,隔壁嘈杂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哼!那小丫头还以为自己得什么势呢!”
“什么了不起!不就是跟着嵇,那个小王爷在军中打了几次仗吗?依我看,那压根儿就是个暖床的……”
“崔大人这话也太过……想那平澜也是位女中诸葛,仗的确打得漂亮。”
“赵将军此话差矣,一个正经人家的女子应该安分老实地呆在家中相夫教子才是。哪有她这么混迹在一堆男人当中的?品行不端,这还有什么才德可言。”
我抿着茶,淡淡地听着,左仆射崔长河,已历两朝,深受先王的宠幸,算是托孤重臣,但为人贪财奸佞,多受范阶等人的贿赂,自是一丘之貉。
“……要我说,那,那嵇小子也不是什么好种!”
我眉微微一敛,端起茶呷了口。
“他与他娘都是一路货,长着一张妖气的脸……”
“不会吧?晋岑王据闻并不与倾国夫人相似。”
“啧。长得倒的确不像,但你瞧那样儿!哪有男人美成那样的?要不是为了那张脸,先王早就下手除了他了,哪容得下他到现在来坐大……当年他娘水倾国可是不逊于北地第一美人江怀沁的美人,先王不是还亲封其为‘倾国夫人’么?哼!也是个不安分的女人,居然妄想勾引先王,最后被嵇沧鼎赐死……也算是死有余辜,嘿嘿嘿嘿,你们不知道哇,当年我为逗先王开心,一起游幸嵇府……”
“崔大人所言恐怕言过其实吧。”
“言过其实?哼,当年我就任翰林供奉,身兼内相之职,先王什么事我不知道!就是当年刑钧的事也是我……呵呵,也是我亲眼所见……”
我闭上眼深吸了口气,原来,原来太妃居然还蒙如此屈辱!先王是个什么德行的人!性好渔色,贪得无厌。什么勾引!那样温雅圣洁的女子会去勾引先王那样的人?定是那老匹夫乘人不在,想上前调戏,调戏不成,恼羞成怒,太妃为保先爷免遭刑府剧变,才含冤而死……儒辉的母亲就是不愿受辱而自尽的。那崔长河定是设计坑害刑府的走狗!而太妃一事,定也是他一手挑起,一手策划。
莫怪六爷会留儒辉在侧,莫怪他见到那株冰玉雕成的倾国牡丹会有如此切齿之恨,莫怪他要多方谋划,亲手诛灭以泄毕生之恨!
原来……原来啊……
我睁开眼,感觉从心底深处泛起无比的酸楚,一层涌上一层,漫过心肺,直逼喉间。满溢的呛辣感梗得呼吸都困难万分,抓着木桌的手,指甲也掐入其中。崔长何!即使将你挫骨扬灰,也难洗你满身罪孽之万一!
我吐了几口气,任凭心中波涛汹涌,我仍是松开手,稳稳地端起茶喝了口,今后的路该怎么走,我已想好。掏出银子,正想付帐,却有一人坐到对面。那人一双灰眼紧紧盯着我,我于是又坐了回去,只见他从怀中缓缓拿出一块令牌,小小的乌木牌,上面有个“六”字。
我看着他,用手指蘸着茶水在桌上写了一句话,然后抹平,那人又看我一眼,抱了抱拳便闪身不见。
伊尹事桀君且待……平澜此生,定助六爷完成大业,此志永不更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