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mall>要走多少座桥,遇多少个人,看多少风景,触碰多少眸光,才能再次遇见你?要跪几尊佛陀,放几盏许愿的河灯,敲碎几个木鱼,才能拍成一个“遇白”?</small>
图书馆,三楼图书室,安冉站在一排书架后面,刚刚徐珏和苏茉莉之间发生的一切,她都看在了眼里。等到苏茉莉走远了,她才慢悠悠踱到仍然怔怔站着的徐珏身旁。
“没想到就算错了也绝不低头的徐大少,也有向人道歉的一天啊!”安冉学徐珏平时的样子,笑眯眯地看着他,“我以为你从生下来就不会说‘对不起’三个字呢。”
徐珏侧过头去,假装不以为然:“我只是不想让人误会,我欺负一个女生。”
“说得好像你从来没有欺负过我一样。”安冉毫不留情地拆穿他,“可你有向我道过歉吗?”
“你跟她不一样。”徐珏别扭地说道,“她那么笨,欺负她,胜之不武。”
“就是说,在你心裏——”安冉眨眨眼,意有所指地分析道,“苏茉莉,是一个特别的存在咯?”
徐珏当然不肯承认,苏茉莉有什么特别的呢?
如果非要说特别的话,那就只能是特别笨。
徐珏正要说话,安冉却并不给他机会,摆摆手,一边大步向外走,一边说:“不要解释,解释就是掩饰。”
徐珏也不急着解释,只是无所谓地笑笑,他心裏怎么想的,当然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然而,当晚,徐珏却破天荒地失眠了,他想来想去,将失眠的原因归结于,让苏茉莉当众难堪后,会有损他徐大少在众人面前谦谦君子的风范。不过,好在,他自认为有一百种方法可以补偿回来。
于是,那个深夜,他打了两通电话,发了一封电子邮件。
第一通电话是打给夏时雨的,等夏时雨战战兢兢接起来的时候,徐珏直截了当地问:“有什么方法可以转专业的?”
“当然是先写申请,然后等到大一第一学期结束的时候参加转专业考试,考完试按成绩高低再……”
时雨还没有说完,徐珏就截断她说:“如果我现在就要转呢?”
“那,那就只能试试找知名教授推荐,或者,给学校捐个实验室之类的也许可行……”时雨还没有说完,那边徐珏轻声说了句“谢谢”已经挂了电话。
徐珏的第二通电话打给自己的理财顾问,上来就简明扼要地说了一句:“明天从我的账户里给我转一千万出来,我有急用。”
那边似乎迷迷糊糊刚睡醒的样子:“明天就转吗?徐先生,目前您持有的股票和基金都有看涨的趋势,转出来的话……”
徐珏顿了顿,第一次耐心地向别人解释自己的用意:“我们学校的摄影实验室我用起来不太顺手,所以我打算捐一个实验室给学校。”
“好的,徐先生,我明白了。”对方了解这位有钱贵公子对学业的投资从来说一不二,知道没有了劝阻的余地,便立刻说:“明天十点前转到您的账户。”
最后那封电子邮件是发给远在美国的导师,王教授的,徐珏在邮件里向导师问安后,便直奔主题,请教授帮忙给一位需要转专业的本科生写一封推荐信。
徐珏知道,教授一向对他青眼有加,这种举手之劳的小事,必定不会推辞,而以自己导师在学界的地位,学校领导也必定不会驳了导师的面子,再加上他捐的实验室。苏茉莉中途转专业这事,算是尘埃落定了。
初秋的深夜,夜微凉,徐珏发送完邮件,兴致很好地独自对着窗外的一轮明月喝了一杯红酒,再回到床上时,便觉得原本嫌弃太柔软的床也变得舒适起来,就连别墅所在的山间传来的虫鸣声听起来都没有那么讨厌了。
那一晚,虫鸣唧唧,风清露白,徐珏一夜无梦,睡至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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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11月是上帝送给我的幸运月,我在11月10号的早晨接到辅导员的电话,当我听见辅导员在电话里说“苏茉莉,你现在可以先转到摄影专业插班旁听”时,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虽然我的调专业申请表在入学的时候就交给了辅导员,但据我所知,C大一向的做法是,在大一第一学期期末时才组织专门的转专业考试,然后各专业按着分数从高到低录取。为什么还没有到期末,我就可以先转过去?
当然,这句话打死我也是不会问辅导员的,万一,是辅导员弄错了,或者学校反悔了呢?
挂了电话,我拉着室友孙小丽高兴地连转了两圈,才对着一脸莫名的小丽说:“我现在就可以转到摄影专业去啦。”
“真的吗?那你今天要请客。”
我爽快地答:“好,地方随你选。”
贴心的小丽最终还是选了学校旁边一家我喜欢的咖啡馆。我们到达的时候是中午,人很少,店员懒洋洋地倚在吧台里,有舒缓的音乐从某个角落传出来。
小丽一边吃着甜点一边拽着我好奇地问东问西:“茉莉,你是不是有什么超级硬的后台啊?我们学校转专业的程序一向很严格的,居然为你破了例。”
“没有啦!”我笑,“辅导员说只是允许我先过去插班旁听,期末的时候,转专业考试还是一样要参加的。”
“那为什么别的想转专业的同学没有这样的待遇?”她开玩笑地说,“快说,你是不是隐形富二代什么的?”
“也许,老师们是觉得我比别的同学笨,所以让我先插班旁听?”我其实也怀疑过,为什么只有我一个特殊,但思来想去,我既不是小丽说的什么二代,也没有所谓的后台,所以,只能归结于,老师们知道我笨,让我笨鸟先飞。
“苏茉莉,你还真是有够笨的。”角落里,传来一个清清冷冷的声音。
我侧头去看,靠窗的角落里坐着一个女生,长长的卷发几乎遮住大半略显苍白的张脸,我认出来是那个叫安冉的女生,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她虽然是淡淡笑着的,我却分明从她的眼里看到了无尽的哀伤。
“啊?”我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你当然是有‘后台’的啊!”安冉说,“徐珏就是你的后台。”
我下意识地说:“怎么可能?”
徐珏他不针对我就已经很好了。
“你们说的徐珏……”小丽八卦地拉拉我的袖子,“该不会是传说中的那个徐珏吧?”
“对,就是那个徐珏!”安冉点头,状似无意地说,“听说,为了这件事,他还给学校捐了一个实验室。不过也没什么,那个实验室大概也就一千万左右吧。”
“一千万!”小丽惊讶地张着嘴,用狐疑的目光看着我,“你什么时候和徐珏……”
说实话,我的震惊程度完全不亚于小丽,我难以置信地向安冉确认:“你是说,是徐珏帮我转了转业,而且他为了帮我转专业,捐了一千万?”
安冉不说话,隔了桌子,远远向我点头。
“为什么?”我觉得这简直比天方夜谭还要离奇。
“那你就要去问他咯。”安冉站起来,准备离开,走了两步又回头看看傻傻愣在原地的我,说,“噢,对了,这个时间,他应该在图书馆。”
安冉走后,我纠结了一分钟,还是决定去找徐珏问个明白。
中午的图书馆,人比我想象得还要多,有人正在聚精会神地看书,有人伏在桌子上休息,安静偌大的阅览室里,我一排一排地找过去,几分钟之后,我才蓦地反应过来,我这样是根本没办法找到徐珏的,这裏所有男生的脸对我来说都是一模一样的,而关于徐珏的神情、声音、习惯动作,我绞尽脑汁想了半天,脑海里还是一片空白。
那个叫徐珏的男生,对我来说,只是个知道名字的陌生人。
我怔在原地,时光仿佛一下子倒转回了12岁那年的初夏清晨,我守在楚遇白的班级教室前,忐忑不安,懊恼沮丧,因为我不能在人群中一眼将他认出来。
那种被掩藏在心底许久的,令人绝望无助的挫败感,再次汹涌而来,我立在原地,手足无措,对面有男生朝我看过来,藏青色的风衣,清爽利落的短发,这大概是我所能搜寻到的大脑中关于徐珏的所有认知。
因此,我想也没想,朝着男生走过去,低声叫他:“徐老师……”
男生脸上的笑容就有些僵住,看着我,一副茫然的样子。
我尴尬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知道,我又认错了人。那不过恰好是个穿着藏青色风衣,留短发的男生而已。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鼻子突然就微微泛了酸,原来“藏青色”并不能代表那个叫楚遇白的男生,如今,我的世界里,常常出现藏青色,但我知道,我深切地知道,属于我的那一抹唯一的“藏青色”,消失了。
“苏——茉——莉!”清冷凛冽,似乎沾染了初冬清晨薄霜的嗓音清晰地从我的侧后方传来,一字一字地叫我的名字,带着些许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只有徐珏才会这样“咬牙切齿”地叫我的名字。
我回头,就看见徐珏慵懒地坐在椅子上,抱着手臂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你找我?”
“徐老师……”我走过去,刚要说话,就被他抬手阻止。
他仿佛不耐烦般说:“不要叫我老师,我还没有那么老。”
“那么,我要叫你什么好呢?”当然是不能直接叫名字的,那样他大概更会火冒三丈吧。
他却仿佛赌气般说:“随便。”
我想一想说:“那我还是叫你徐老师好了。”
徐珏不说话,抬眸看了我一眼,漆黑的瞳仁里隐隐透出凌厉之色。我知道,他不太满意我的答案。
“你是不是……”我正要问他有关转专业的事。
他却突然眯紧了眼,冷冷地问:“苏茉莉,我的脸,就那么普通吗?普通到以至于你随便就可以把一个人当成我吗?”
他眯紧眼,直视着我,黑色的眸子里仿佛有金属般的凛冽光泽,嘴角是冷淡的笑意。就是那么奇怪,他分明是闲适地靠在椅背上,却气势如虹,压迫得人无法思考。
“我……”我下意识地说:“因为那个男生穿了藏青色风衣。”
徐珏不说话,显然并不能接受我的答案。
我只好又说:“因为,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也是穿的藏青色。”
他怔了怔,又用那种咬牙切齿的语调叫我的名字:“苏——茉——莉,你认人难道只看衣服,不看脸的吗?你知不知道,区分一个人最直观的方法就是从外表来判断,而外表最好区别的就是脸……”
他突然顿住,表情里有些微的讶异,然后便是了然:“你……你难道……”
“对,没错。”我点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对着不太熟悉的徐珏承认了自己不为人知的缺陷,“脸盲症。”
徐珏的眉头就蹙起来:“所以那个中午,去教学楼的路上,那片草坪旁边,你根本没有认出来站在汽车旁的人是我?”
我茫然地看着他,在脑海里努力回想他所描述的场景,一无所获。
我轻轻摇头:“我看不清所有人的脸,或者说,这世上所有人的脸,对我来说都是一模一样的,所以……”我惶然惊觉,不知不觉间竟然对着陌生人徐珏说了不该说的话。
他别过头去,仿佛有些失落般低语:“原来,这并不是个游戏啊……”
“游戏?”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没什么!”他很快便恢复了正常,靠在椅背上,微微扬着下颚看我,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才想起来此行的目的,我悄悄看一眼别过头去的他,自顾自地说:“今天早上,我们辅导员通知我可以先转去摄影专业插班旁听。”
他答一声:“嗯。”再没有其他的话。
我只好接着说:“听说……听说是你帮我转的专业,我想来跟你说谢谢。”
从始至终,徐珏都侧着头看着窗外,一言不发。
我想他大概已经在后悔帮了我这种又笨又不懂得看脸色的人了,只好试探着问:“那个,现在还来得及吗?如果,我不去插班旁听,那个……一千万捐的实验室还能不能要回来?”
“苏茉莉!”徐珏蓦地转过头来,“是谁告诉你,是我帮你转的专业?你觉得,我会帮你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并不看我,语气淡漠,但我总觉得他好像是在跟他自己较着什么劲。
“第二,没错,我是给摄影系捐了个实验室,但那完全是因为我用摄影系那个旧实验室不顺手。”他语速极快,完全不给我说话的机会,““第三,你凭什么就觉得你值得我捐出一千万呢?你值吗?你是我什么人?苏茉莉?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