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你是我的心愿(1 / 2)

晴空穹顶之上 奈奈 5670 字 1个月前

<small>还记得曾经年少时的梦想吗?那些关于未来与远方的梦,时移世易,也都时过境迁了吧。只是,我心裏的梦想,从始至终都未改变,只因为,你是我此生唯一的心愿,楚遇白。</small>

2015年10月25号,尼泊尔大地震的六个月后,我的好友宋笑言决然将那个我始终不肯承认的事实毫不留情地剥露在我的面前。

记忆如水,湮没我的身体,令我痛苦得无法呼吸,我发泄般歇斯底里地大叫:“楚遇白他没死!他怎么会死呢?他怎么能死呢?”他还没有来赴我与他的约定啊。

笑言只是看着我,沉默着不说话,慢慢眼泪就流了下来。

她走过来,轻轻抱着我说:“茉莉,六个月,整整六个月,你这样折磨自己,够了,已经够了……无论你如何折磨自己,楚遇白他都不会回来了啊……”

她的话轻又低,却仿佛一把重锤敲在我的心上,支离破碎、鲜血淋淋,只因为那句,楚遇白他不会回来了。

前一刻还像发狂小兽的我,顿时像是泄了气的气球一般,几乎站立不住,嘶喊声最终变成了绝望的喃喃:“楚遇白他不会有事的,遇白他会回来的,他肯定会回来的啊……”我不停地不停地重复,只是因为,我心裏清楚又分明地知道,楚遇白,他真的不会回来了。

“茉莉,”笑言认真地看着我说:“你知道楚遇白他喜欢你什么吗?”

我愕然愣住,我从来没有想过楚遇白会喜欢我什么,我只知道我喜欢他什么。

“我想,大概是因为你身上那种勇敢又永不服输的劲头,”笑言想一想又点头说,“一定是的。所以,茉莉,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想变成楚遇白不喜欢的样子吗?”

我决然地摇头,胸口处像是被人用剑洞穿了一般撕心裂肺地痛,那种极致的疼痛让我的手指微微颤抖,我伸手,紧紧捏着那本《摄影学》课本。我知道,是时候与过去告别了。

但是,亲爱的楚遇白,请你相信,这种告别绝不是遗忘,我只是将你放在记忆的最深处,细心收藏,固守你的梦想,像你从未离开过一样,你还在我身边一样,勇往直前。

遇白,我要带着你还未实现的梦想远行了,你看见了吗?

我开始拼命补习摄影学专业课为转专业考试做准备,然而,大概是我不太聪明的原因,很多东西也只是一知半解。想来想去,我身边,唯一可以请教的人,只有《建筑摄影学》的老师,因此,我去上那门选修课就特别积极。

《建筑摄影学》第二次开课是在周日晚上的七点,我六点半就来到教室,摆弄起数码相机。上一次课的最后,徐珏让我们今天都带着自己的相机来,我想大概会教我们实地拍摄,因此十分紧张。

空无一人的教室里,我开启相机,对着窗外的景色,按下快门,“咔嚓、咔嚓”连拍了好几张。

有人从我身后走过来和我打招呼:“嗨。”

是个女生好听又淡漠的声音,却并不是我所熟悉的。

我转过身,茫然看着她。

她看看我手里的相机,仍然用清冷的嗓音说:“你喜欢上‘变态徐’的课?”

她说“变态徐”,我就想起来了,她是那个叫安冉的女生。

我下意识地点头。

她就认真地看我一眼,说:“真有意思,不过,我好像有点喜欢你这种性格。”

我微笑,很想告诉她,我喜欢很喜欢她,但我没有她那样直白的勇气。

她说完了也不等我回答,直接走到教室的最后排坐下,从书包里掏出一个黑色带着大大镜头的“大家伙”摆弄起来。

我好奇地看过去,她就指指我手里的卡片数码相机,说:“那个东西,你一会儿上课的时候最好不要被‘变态徐’看见。”

“为什么?”

“嗯……”她想一想说:“因为‘变态徐’是个超级势利眼,他看人就以貌取人,看相机也是如此。”

我有点不明白:“我的相机,很丑吗?”

她不回答,只是淡淡地笑笑说:“你用我的吧,我正好带了两部相机。”

“不用,不用。”我连忙感谢她的好意,“我就用我自己的就好了,你那部太大太重,我可能会拿不稳。”

徐珏就在这时候大步走进教室,像是算好的一样,上课铃声就在这时候响起来,他气势如虹地说:“给你们三秒时间,把你们的拍档亮出来!”

我四周的同学迅速将一部部大家伙摆在桌面上,我才反应过来徐珏说的“拍档”是指相机,我赶紧将我的小卡机也连忙摆好。

徐珏站在讲台上,像是睥睨众生般慢慢扫视过课桌上的相机,随手指了指一个男生说:“佳能70D,工程塑料材质,小巧轻便,全像素双核对焦,对焦准确、迅速。”

男生隐隐听出了徐珏夸赞的语气,就有些得意。

哪知道徐珏的语气突然急转直下:“呐,你们看到了,通常只有业余玩票对摄影一窍不通的人,才买这种所谓‘性价比高’的相机。”

男生被羞辱般红了脸,我隐隐有种在劫难逃的感觉。

徐珏又突然点安冉的名:“哇哦,安冉同学带的是哈苏H4D60。”

“嗯。”徐珏一脸笑意地看着安冉,“哈苏H4D60,什么都好,就是太暴发户,所以你们不要学她。”

然后,他的目光慢慢扫过我的桌面,停住,长达两秒。

我似乎看见他的眼角好像抽了抽,然后我听见他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我的名字:“苏——茉——莉!”

我想起上次是如何不知不觉中的他的圈套的,突然紧张起来,下意识地答:“到!”

四周的同学哄笑起来,徐珏仿佛十分无奈地抚额说:“苏茉莉,你告诉我,你桌子放的那是什么鬼?”

“相……相机啊!”我愣了一下,又解释道,“数码相机。”

徐珏眯紧一双狐狸眼,没好气地说:“你知道你那个东西的前身叫什么吗?”

不等我回答,他就直接说:“是傻瓜相机,知道为什么叫傻瓜相机吗?”

我战战兢兢地说:“不……不知道。”

“因为那是给傻瓜用的。”他斜睨着我说,“你觉得傻瓜能当摄影师吗?你觉得是个能按快门的,就能当摄影师?”

我羞愧得无言以对,以为已经真正领教了徐珏的毒舌。

却没想到,那不过只是他小试牛刀而已,因为他接下来的话才真正让我无地自容。

他淡淡瞥我一眼,说:“苏茉莉同学,你以为这裏是婚纱摄影培训公司吗?你怎么不干脆带个卡西欧自|拍神器来呢?”

尽管徐珏不怒自威,课堂气氛一度十分压抑,但仍然有很多同学在徐珏说出这句话后,忍不住笑得前俯后仰。

我又气又急,低头,紧紧捏卡片机,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慢慢就出了神。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叹了一口气,轻声叫我:“苏茉莉同学……”

我抬头,徐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近在咫尺,他侧头看着我说:“如果你觉得这门课坚持不下去,现在退选还来得及。”

“不要!”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我抬头与他对峙,“我一定会努力学好这门课的。不就是期末要考到90分吗?我能做到的。”一定能做到的,为了现实楚遇白的梦想,让我做什么都可以的。

“好,很好。”徐珏点头,“苏茉莉同学,老实说,我有点开始欣赏你的勇气可嘉了。”

徐珏虽然这样说,但我才不会相信他的话。

“那么,”他看我一眼说:“下次上课记得带SLR camera 来。”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我总觉得和徐珏针锋相对,仿佛就能战胜他,战胜他好像就一定能实现楚遇白的梦想一般,我几乎有点理直气壮地问:“SLR camera那是什么东西?”

徐珏愣了一秒,仿佛是被我问噎住了,然后,他笑眯眯看着我说:“苏茉莉同学,你不知道有种东西叫‘百度’吗?下次这种不需要智商就能回答的问题,就问它好了。”

不等我有所反应,徐珏就打开了课件,投影幕上立刻出现了一张照片,看着那张照片,我原本对徐珏的诸多不满早已抛到九霄云外,剩下的只有心服口服。

那是一张风景照,黄昏的夕阳映在一条孤独的小溪里,枯草横生,无限唏嘘与悲伤的样子。我并不懂得构图与取景,但我能从那张照片里看出无限的孤寂。普通人拍出的只是风景与人物,专业摄影师拍的则是心境与情绪,这大概就是业余与专业的区别。

果然,毒舌的人往往都是有资本的。

“就这张照片,有什么问题要问的吗?”徐珏的声音清冽郑重,一改往日的不羁。

“老师!”我举手问道,“请问怎么努力才能达到你的水平?”

他闻言,目光落在我的脸上,表情严肃得不像他本人:“你刚才说‘努力’?”

“对,怎样才能努力成为一名摄影师?”我郑重地点头。

他摸摸下巴,不再看我,用凌厉的目光扫视全班同学说:“有一个事实虽然很残酷,但我今天必须要清楚地告诉你们。有很多事,其实需要的只是与生俱来的天分,而不是努力。需要努力的那是熟能生巧的技术工,大师向来只需要天分。凡·高需要努力吗?莫奈、毕加索需要努力吗?”

不知道为什么,我居然有点赞同他的观点,但我不肯就此认输,没有努力过,又怎么知道自己做不到呢?

我很想反驳他说,书上不是说勤能补拙吗?

然而,徐珏已经进入下一个议题,他抱着手臂,用一种看笑话的表情看着我们说:“我的作品你们看过了,下面轮到我看你们相机里的作品了。”

教室里瞬间噤若寒蝉,被点到名的同学战战兢兢地死捏着相机做垂死挣扎,但最终都逃不过徐珏的毒舌,每一张在我看来比我的水平高很多的照片都被徐珏批得体无完肤。

直到,他看见安冉相机里的那张照片,突然就一反常态地沉默起来。

照片里,是夕阳晚照的黄昏,开满白色野蔷薇的花架下,是一张微微泛黄的藤椅,安冉侧卧在藤椅里,空出左边大大的空间。安冉的脸上分明是笑着的,我却看得莫名难过起来,总觉得她空出的左边原本应该还有一个人的,只是我不知道那个人应该是谁。

“安冉!”良久,我听见徐珏冷静至极的声音,他说:“偶尔做梦骗自己,可以。但不要奢望骗多了就会成为事实。有些人,回不来了就是回不来了。”

他话音未落,教室后排“砰”的一声巨响,我诧异地回头去看,只看到安冉快速踉跄离开教室的背影。

从他们的对话里,我隐约猜到徐珏和安冉大概早就认识的,徐珏说的“回不来的人”又是谁呢?那个叫安冉的女孩,她现在也像曾经的我一样,等着什么人回来吗?

“好酷啊!”有人惊叹安冉无视徐珏愤然离开课堂的行为。

教室里一片窃窃私语。

我抬头,便撞上徐珏的目光,敏锐地感觉到了他目光里隐隐压制的怒火,迅速地低下头。

但一秒后,我只好自认倒霉。徐珏莫名火最终还是发到了我的身上。

“那么下面,就让我们看看十分努力的苏茉莉同学的作品吧。” 徐珏分明是一脸笑意地拿起我的相机的,我却觉得脊背发凉,这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等我想起来我的相机里有我不愿公之于众的东西,想要去抢回相机时,已经来不及了。相机被接到了投影上,徐珏连点了几张照片,投影幕里都是黑乎乎的一片。

徐珏沉默地看着我,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我知道,他连羞辱我都懒得羞辱了。

“那个……”我艰难地吞了一下唾沫,说:“那个,我好像忘了开闪光灯……”

“还,还是别看了吧。”我大着胆子站起来,想要去拿回相机。

徐珏已经眼疾手快地打开了相机里最后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一张白纸,白纸上是我用铅笔画的男生的侧脸,只是那张脸上没有五官,旁边写着大大的“楚遇白”三个字。

“苏——茉——莉!”徐珏压低声音一字一字地叫我的名字。

我就大概猜到,他又要用他无情的毒舌羞辱我了。

于是,我抢先说:“老师,对不起,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下一次会好好拍的,不会再抱着玩乐的心态只是拍一张白纸。其实在我心裏跟你一样,觉得摄影师是个很神圣很严肃的职业。”

徐珏抬眸,慢悠悠地说:“那张‘白纸’……”

我怕他会对纸上的那个人评头论足,着急地说:“那张白纸,那张白纸上的所有东西,对我来说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所以,你可以骂我,但是请你不要评价关于那张纸的一切……”不知道为什么,毫无预兆的,我的眼泪突然间就落了下来。

几秒的静默后,教室里骚乱起来,有人开始对白纸上的内容揣测起来。

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一滴一滴砸在桌面上。

下课铃声就在这时候适时响起来。

“下课!”徐珏大步走下讲台向教室外走,经过我的时候,我依稀听见他低声说,“我只是想说,那张‘白纸’拍得不错。”

窗外,夜色如墨,教室里有人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他们不知道,他们眼里的那张“白纸”,对我来说是怎样重要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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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徐珏是在去办公室的路上遇见安冉的。安冉不躲也不避,只是冷冷瞪着他。

他就笑起来,他知道安冉一向没有好脸色给他,尤其是经过昨晚的那件事后。徐珏有时候觉得好笑,认真说起来,他和安冉并没有深仇大恨,他们之间所有的矛盾都只是因为那个叫乔欢的男生。

但其实,除了他自己,包括安冉和乔欢在内,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以前所做的种种并不是针对乔欢,他其实只是把乔欢当成唯一能和自己竞争的对手,他也许会不择手段要和乔欢一争高下,但那并不表示他就会处心积虑地害乔欢。相反,他其实很尊重他的对手乔欢,至少,并不讨厌他。尤其是乔欢失踪后,他时常觉得没有竞争对手的日子,有点过于无聊。

但这些,别人不了解,徐珏也懒得解释。

“喂,有什么尽管衝着我来!”安冉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别找苏茉莉的麻烦。”

“咦?”徐珏若有所思地看着安冉,“这是我第一次见你关心乔欢以外的人,怎么?我都不知道你喜欢和苏茉莉那样笨笨的人交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