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霜从今夜白(1 / 2)

晴空穹顶之上 奈奈 3323 字 3个月前

<small>我的意中人是一位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身披金甲圣衣,脚踏七彩祥云来娶我。我猜中了这开头,却猜不中这结局……</small>

后来,我独自去看了《西游记之大圣归来》,那其实是部与爱情毫无关系的师徒温情片,我却在电影散场的时候哭得像个傻瓜。

邻座五六岁的小朋友忽闪着大眼问她的妈妈:“大圣变得好厉害啊,江流儿也没有死,姐姐为什么要哭?”

她的妈妈便微笑着答:“因为,姐姐啊,也一直在等她的盖世英雄。”

像是被人无意中轻轻揭开了那张掩盖着伤处的创可贴,左胸腔里疼得一片麻木。

那个阳光炙热的午后,他侧头看着窗外,说——

“很久很久以前,看过一部电影,裏面的女主角说,‘我的意中人是一位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身披金甲圣衣,脚踏七彩祥云来娶我’。那时候,我就想,有一天,我大概也会有喜欢的人。到那时候,我也要努力做她心中的‘盖世英雄’……”

你成为盖世英雄了吗?

有一天,会身披金甲圣衣,脚踏七彩祥云而来吗?

我蜷缩在影院的椅子里,弯起嘴角无声地笑,一直笑,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下来。那样汹涌的、无法遏制的眼泪,像数日来横亘在我心中的莫名悲伤的情绪,不停地流,不停地流。

<span class="hr"/>

两天之后,楚遇白和白明雪从老家回C城,我去火车站接站。人流从出站口涌出来的那一瞬间,我便看见了穿红色超短连衣裙、火焰般耀眼的白明雪,明眸善睐、顾盼生辉,天生便是焦点。

然后,我便看见了她身边的楚遇白,他穿一身白衣,白色的休闲衬衫,白色麻质长裤,温润儒雅,清俊脱俗。我从来不知道,原来楚遇白穿白色是这样好看,我原本以为穿藏青色的他是最英俊帅气的,却原来并不是。

我隔着人群遥遥看着他们,红与白,那么醒目又般配,白明雪侧头向楚遇白不知道说了什么,楚遇白就笑起来,那笑容灿烂得仿佛夏日里最炙热的阳光,是我这些年从未在他脸上看见过的。就是在那一瞬间,我突然明白,只有热情、耀眼如火的白明雪,才能带给楚遇白那样毫无负担的快乐。

我立在原地,一瞬不瞬地看着由远及近的楚遇白,恍然明白,也许,从很久很久以前,楚遇白就一直在默然迁就着我。他为了我穿也许他并不喜欢的藏青色,他也许原本是个热情开朗的人,因为我的自卑,收敛锋芒,默然陪伴着我。

我突然觉得难过,那个芝兰玉树般的楚遇白,本应该展翅高飞的,却因为我差点跌落云端。我以为我拼尽全力地追逐着他的脚步,是对他的一种支持与鼓励,却原来,那样的我,已然成为他人生路上的负累。

原来,我曾经所坚持的一切都是错的吗?

我陷入一片迷茫,很久不能回神,直到白明雪高声叫我:“茉莉,这裏,这裏!”

她大力地朝我挥手,我茫然走过去,几乎撞到了旁边的行人。

“怎么了?茉莉?”楚遇白满眼担忧地看着我,脸上那灿烂的笑容再也无迹可寻。

我暗暗捏紧了拳,对自己说,你看,苏茉莉,就是这样的,你总是令他担忧,却从未让他真正快乐。

“没有,没什么,”我努力开心地笑,“好像突然才反应过来,你回来了,所以,很开心、很开心……”

我弯起嘴角那么用力地笑着,想要让他开心,他看着我的眸子里却慢慢浮起忧伤,我就知道了,也许,已经到了要放手的时候。

因此,两天后,当楚遇白和白明雪动身回耶鲁时,我终于下定决心做了一个决定。

是在机场快要登机的时候,我看着拖着行李走向闸口的楚遇白,不顾一切地跑过去,紧紧抱住他,仿佛要尽全身力气一般收紧双臂拥抱他。

“茉莉?”楚遇白怔了怔,伸手回抱我。

我在他耳边轻声说:“楚遇白,我大概不会去美国了。没错,我要留在这裏。曾经,我以为只有努力变得像你一样优秀才有资格说爱你,现在,我知道了,真正的优秀是努力做真实的自己,变得比以前的自己更优秀。所以,楚遇白,我要留在这个我喜欢的国家,想一想作为苏茉莉,我的梦想是什么。曾经的你就像一棵可望而不可即的参天大树,而我是缠绕你而生的藤蔓,现在,楚遇白,我要放开你了,我要去学着让自己变成一棵也可以为身边的人遮风挡雨的大树。所以,请你一定要努力地自由翱翔啊,不要再受我的牵绊……”

“茉莉……”他看着我,眼睛里就露出少有的惊慌与不安来,“苏茉莉,你真的想好了吗?”

我点头,轻却笃定。

他低头沉默了一秒,再抬起头来时,晶亮的眸子里就隐隐露出绵长的不舍来,却仍然弯着眼笑得温柔如水。

“茉莉……”他说:“你知道的吧?无论你做什么样的决定,我都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我点头,拼命忍住眼泪,不停地点头。

知道的啊,知道的。我怎么会不知道呢?因为知道你会这样,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质疑,只是一味宠溺地支持、放纵我,所以,我才要放开束缚你的双手。

亲爱的楚遇白,请你相信,在很久很久以前,在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那样专心致志地爱着你。

因为爱你,所以,愿望放开曾经想紧紧握住你的双手,让你去扬帆远行。

<span class="hr"/>

七月流火,八月未央,C城还是那个C城,只是,偌大的C城仿佛只剩下我一个人,熟悉的街道,熟悉的校园,熟悉的茉莉花香,却好像再也没有熟悉的人。

九月微凉,10月桂香,我漫无目的地学习、生活,那些曾经信誓旦旦的梦想仿佛不过是一句无聊时的冷笑话,已然被我忘却在不知名的地方。

我开始怀疑我当初拒绝去美国留学的那个理由,不过是个为了达到什么目的而千方百计寻找的借口,但那究竟是为了什么目的,我竟不得而知。

寒风渐起的十一月很快过去,凛冽的十二月来临,一夜霜白的那天,我收到一封电子邮件,看到发信人“徐珏”两个字的时候,我的心莫名刺痛起来。

我迟疑了一秒,点开邮件,那是一张并不太清晰的照片,照片里是尘土飞扬的建筑工地背景,徐珏一身工装,戴一顶安全帽,双手展开一张图纸,背对镜头而立,微微露出的消瘦侧脸上隐约可见青色的胡楂,那样憔悴又不修边幅,与那个曾经鲜衣怒马的少年判若两人。

我的眼眶便微微热了,然后,我就看见了照片下面的那句话:“苏茉莉,你说你是地上野草,我是天上繁星,我和你不相配。如果我愿意为你纵身一跃,从苍穹之顶跌落尘埃泥泞,你,还有什么话说?”

那样决绝又孤注一掷的语气,我知道,他不仅是这样说的,他也是这样做的。

过去的几个月里,我总是时常“巧遇”那个叫安冉的女生,她偶尔会不问自答地向我提起徐珏。

她说:“苏茉莉,徐珏拒绝进入家族企业,他是徐氏集团的唯一继承人,他的父亲因此勃然大怒,要与他断绝关系。你知道徐氏集团吗?你知道徐氏集团在C城乃至全国的都算是行业龙头吧?他放弃了整个原本属于他的王国,那个人,真是疯了。”

她说:“苏茉莉,我以前是有点欣赏徐珏的,但是,我现在觉得他真是矫情得让人不想再看他一眼,就算不进家族企业,难道就不能安安静静、舒舒服服地坐在办公室里画图纸吗?偏偏要跑到建筑工地上去做灰头土脸的现场建筑师,将自己弄成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给谁看呢?”

然后,她沉默了两秒,兀自低头微微笑起来,话锋一转说:“可是啊,这样的徐珏,才是个活生生、有血有肉、有情感的人,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神’。说起来,其实那样溃不成军、落荒而逃的徐珏,才更让人喜欢吧?”

她说:“苏茉莉,你知道的,徐珏大概死也不想让你知道这些,所以,当我什么也没对你说过。”

我怎么会不知道呢?我所知道的徐珏啊,是那种即便伤痕累累,也要装作若无其事,不让我担心的徐珏啊!

因此,我假装什么也不知道,默然生活,直到收到他的邮件,直到看到这张他的照片……

我轻轻点击那张照片,将它放至最大,那些我以为不会记得的往事,潮水般汹涌而来。

他说:“没人能回到过去,改变历史,所以,我永远救不了那个过去的你,我也永远不可能先一步遇见曾经的你。我永远赢不了你心裏的楚遇白。”

他说:“我知道了,你的心裏只有一个楚遇白。”

他说:“苏茉莉,你真残忍……”

我长久地、一瞬不瞬地盯着电脑里的照片,像是有什么刺痛了我的眼睛,泪水便渐渐模糊了我的视线。

那个霜如白雪,水汽清寒的早晨,我对着电脑,哭得像个遗失了最心爱的玩具的孩子。

我的泪水怎么也止不住,不是因为他说,他愿意为我纵身一跃,从苍穹之顶跌落尘埃泥泞,而因为,被我放至最大的照片里,他手里展开的图纸上,那栋他设计的大厦,用很小的铅笔字,标着大厦名——遇白。

那一瞬间,遥远的,原本以为早已消失在记忆深巷里的那一段我与他的对话,突然就回响在耳边。

那是寒假开始的第一天,学校后山的凉亭里,他突然而至,问默然哭泣的我,我的梦想是什么。

我说:“成为美国《国家地理》杂志的摄影师。”

“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就会走遍世界各地,去拍一张照片。那一定要是我这一生中拍得最好最完美的照片,因为我要将它命名为‘遇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