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良久说:“如果,你是建筑师呢?”
“如果我是建筑师的话,我一定要建一栋这世上独一无二的楼,然后一定要把这栋楼命名为‘遇白’。”
那时候,我不知道为什么他要问明明学摄影专业的我,如果是建筑师,梦想是什么。
现在,我明白了。
他是要替我去完成我的梦想啊!即便那时候,我的眼里只有一个楚遇白,即便那个梦想是代表着我爱着楚遇白的梦想,即便可能我永远不知道他为我所做的一切,仍然不顾一切地替我现实那个梦想,只是因为,那是我的“梦想”。
记忆像是独特又奇妙的筛子,轻易便筛出那些早已潜藏在心底的画面。
那个风雪如晦的冬日,他说:“苏茉莉,还有什么为你做过的事情,或者想要为你做的,等我想起来再告诉你。”
徐珏,我现在知道了,我终于知道了,那些你曾经为我做过,和正在为我做的事。请原谅,我才知道你是怎样用尽心力默然爱着我,但是,现在还不晚,对不对?
我的眼泪无法遏制地落下来,我的嘴角地是分明微微上翘着的。
我爱的人,是徐珏,还是楚遇白,这个问题再次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只是这一次,我的心裏有再清楚分明不过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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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了安冉,打听到了徐珏所在的建筑工地的位置,然后,马不停蹄地打车奔赴而去,只想快一点,再快一点出现在他的面前,不管他是眉眼弯弯地笑望着我,还是假装冷然地不理我,我都要大声地告诉他:“即便你是天空里最明亮最遥不可及的星星,即便我是地上最卑微的小草,我也要努力变成参天大树,因为,我想和你在一起。”
我那样迫不及待,下了出租车,飞奔进工地,有120救护车鸣着笛,自我身边呼啸而过,迅速停在修建中的大厦前,有人群迅速围过去……
我不去在意那些,一心想着,我要快点见到徐珏,我要告诉他,工作的时候一定不要分心想我,一定一定要注意安全,这样想的时候,竟然不自觉地轻轻笑出声来。
我挤过人群,那一瞬间,目光的余光里,瞥见医护人员抬着的担架上躺着的那个人,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微微抬起头来,向着我的方向,轻轻眨眼,默然微笑……
我怔了怔,救护车已然呼啸而去,只留下满地烟尘,我知道,一定是我看错了,有谁受了伤还会笑呢?又或者,那个受了伤的陌生人还能够微笑,应该就不会有事吧?
这样想着,我挤过人群,想要走进正在修建中的大厦里,却奇异得没有任何人来阻止我,所有人都低垂着头,一副深陷在痛苦中的样子。
我逢人便问:“请问,这裏有一位姓徐的建筑师吗?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然而,我问了很多遍,没有一个人回答我,他们只是怔怔地抬起头来,用同情又怜悯的眼神看着我,不发一言。
有不好的预感自心底慢慢升起来,我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我紧紧捏住拳,几乎声嘶力竭地喊:“他到底在哪里?”
人群里,有人突然失声痛哭起来,大力抹着泪,伸手朝着尘土飞扬的远处指了指。
我便欣喜地朝着远处奔过去,原来,徐珏在那里啊,可是,那个人,他为什么要哭呢?
我跑进飞扬的尘土里,忙忙地寻找,然而,那里,什么都没有。
我疑惑地回头看着那个仍在抽噎的人,用眼神询问他。
那人张了张嘴,哽咽了良久,终于断断续续地说:“徐工……他从楼上坠下来,刚刚的救护车,就是……就是救的他啊……”
像是地动山摇一般,我站立不稳,担架上那个人用力抬起头来,向着我的方向轻轻眨眼,默然微笑的样子,蓦地出现在脑海里。
不会的,不会的……
“徐工?”我飞快地冲到那个胡说八道的人面前,快速地打断他,“徐工是谁?我要找的人是徐珏,不是什么徐工……”
“茉莉,那就是徐珏啊……我是他的助手余泽啊,我怎么会骗你呢……徐工他、他因为疲劳过度从楼顶坠下去了……”
仿佛万城倾塌一般,我跌坐在地上,不会的,不会的,上帝不会这样残忍……
我对自己说,苏茉莉,一定不可以慌,一定不可以哭,徐珏他还在等着你呢。
我冷静地站起来,勉力微笑着对余泽说:“有什么好哭的呢?他不过只是受了伤,他刚刚分明还对着我笑的,他很快就会好的……”
没错,就是这样的,在不久的将来啊,苏茉莉会和那样外表看起来高冷实则内心如一团火焰的徐珏幸福地在一起,一定会是这样的。
而我现在要做的,便是尽快地赶到医院,第一时间告诉他,我爱他,在我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三十分钟后,我奔跑着冲进医院急诊室,我以为,那将是开启我幸福人生的一刻,却没想到那只是一场噩梦的开始。
我听见医生冰冷又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患者徐珏,抢救无效,死亡时间18点45分……”
死亡时间18点45分……
我像是陷入了一片混沌,听不见,也看不见,脑子里反反覆复都是那一句顷刻间便令我的世界倾覆的话。
我像是听不懂那句话般,一直茫然地摇头,不停地摇头,那个孤高冷傲的徐珏;那个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在我不知道的地方,默然爱着我的徐珏;那个因为我随意的一句“如果我是建筑师将来要建一栋‘遇白’楼”,就拼命替我完成梦想的徐珏,他刚刚还对着我轻轻眨眼,默然微笑,他怎么会死?!
我还没来得及对他说,我也同样爱着他,他怎么能死呢?他怎么可以死呢?
我们以为我们已经说好了的,总有一天,你会身披金甲圣衣,脚踏七彩祥云来娶我……
徐珏,你看啊,你睁开眼睛看一看啊,我就在这裏,一直都在这裏,等着我的盖世英雄,现在,你可以现身了吗?
你一定是跟我开玩笑的对不对?因为你气我那样决绝,那样残忍,那样假装心裏一点都没有你,可是啊,徐珏,我现在终于明白了,我终于明白,我曾经那样纠结,不过是因为我心裏清楚分明地知道我已然那么不可自拔地爱上你,却不肯承认。
所以,徐珏,可不可以不要再跟我开玩笑了呢?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玩啊。
蓦地,有人失声痛哭起来,那仓皇凄厉的声音像一把锋利的剑一样直刺进我的心裏,硬生生将我拽回这残忍又冷酷的现实世界。
仿佛地动山摇一般,我的心裏,悲伤像摧枯拉朽的风暴将我席卷、吞没,我的脸上却一片木然,内心深处有个声音仓皇又绝望地呐喊,那样歇斯底里又绝望的声音,反反覆复,只有两个字,徐珏,徐珏……
我张一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斯人已去,活着的人心如死灰。
我踉跄着退出急诊室,一直走到医院的台阶下面,木然抬起头来看天,夜幕已然降临,月光清冷如霜,漫天的星光似那个冬日皑皑白雪,刺痛我的眼。
蒙胧泪光里,我似乎看见那个一生孤高的人言笑晏晏地斜睨着我说:“苏茉莉,你说你是地上野草,我是天上繁星,我和你不相配。如果我愿意为你纵身一跃,从苍穹之顶跌落尘埃泥泞,你,还有什么话说?”
压抑了很久的眼泪,毫无征兆地轰然而下,一发不可收拾,只因我知道,我爱的那个人,他再也不能回来了,他再也不能听见,我对他说我爱你了。
我做出了我一生中最重要也是最正确的那个决定,然而,我天空中最亮的那颗星却轰然陨落,在这最初和最后的冬夜。
在最后的最后,他用尽全身力气身担架上抬起头来,穿过人群遥望着我,而我却没能认出他;在最后的最后,他依然对着我轻轻眨眼,默然微笑;在最后的最后,他想要跟我说些什么呢?
我已然不得而知,但我知道的是,他曾经爱我如生命……
月光如水,却再也没有一个人默然走到我身边说:“喂,苏——茉——莉……”
我抱紧自己,失声痛哭。有人走到我身边,轻轻拍我的背,是安冉。
我像是个做错了事,语无伦次的孩子一般,哽咽着说:“我宁愿我不认识他的……如果、如果人生可以重来一次,我一定、一定不要认识徐珏,因为……因为那样,他就可以……就可以永远高高挂在天上,做最亮的那颗星了啊……”
可是,有什么用呢?我知道人世间永远没有“如果”,那个人,也永远不会再回来。
我的意中人是一位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身披金甲圣衣,脚踏七彩祥云来娶我……
亲爱的徐珏,我的盖世英雄,现在是不是已经变成了天空中最亮的那颗星星呢?在那里,请一定要幸福啊!
我也会努力试着在没有你的日子里变得幸福一点。
因为我知道,那是你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