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无月,只有漫天星光灿烂。
幽暗的石室里,只有一盏烛火伴着兮兮,在寂寞中沉思。烛火飘忽,一如兮兮变幻的眼波,一如兮兮凌乱的心绪。
没想到,会再次被关押到石屋,本以为,“勇士大会”上,她可以赢了完颜烈风,然后潇洒地离去,永远离开这是非之地,却不想兜了一圈,努力了一场,依然回到了原地,回到了这座幽牢。
再也没想到,他们的比武,会以这样的结果收场。
完颜烈风替她挡了一箭,然后中毒昏迷了,他的侍衞以为她和那些袭击的人是一伙的,就这样,她又被关押了。
一抹自嘲的冷笑噙上嘴角,这个冬天真是她的衰年,不知还会有怎样的挫折在等着她。
究竟是谁派人来射杀他们呢?
兮兮虽没见识他们的武功,却见识了他们的箭术,确实是训练有素的。而且,他们忠心的很,落败后,便全部自杀了,竟没有一个活口留下。
那些人应该是针对完颜烈风的,他虽说是草原上的英雄,但也免不了有敌人。
他们是临时才去那个峡谷的,那些人一定是尾随他们去的,那么就和勇士大会上的人脱不了干系,只是勇士大会上那么多人,怎能知道是谁派的。
兮兮正在苦思,石门被打开了,几个侍衞抬着一个极大的木桶,走进室内。木桶里冒着旖旎的热气,显然装满了热水。罗哈面无表情地说道:“云公子,请您沐浴更衣吧,王爷说了,一会儿要带你进宫面见单于。”
“完颜烈风醒了?”兮兮心中一喜,轻声问道。
罗哈点了点头。
“单于为何要见我?”兮兮疑惑地问道。
罗哈却不答,“这个等你进了宫自会知道。”说着将一套干净的青衫放在床上。
兮兮眼底波光闪烁,最终化为波澜不惊。该来的总会来,烦恼也是没用的。
罗哈缓步退出,关上了幽牢的石门。
木桶里冒出的旖旎蒸气为冰冷的囚室带来了一丝暖意,兮兮看了看罗哈放在床上的棉衫,藏青色的面料,在烛火下闪耀着黯淡的光芒。
沐浴吗?在这幽暗的石牢里?
吹熄了烛火,兮兮在黑暗中怅然凝立良久,终于慢慢解开衣衫,将自己投入到温热的水中。
温暖的水环绕着她,一刹那,缠绕在兮兮心中多日的烦忧似乎得到了释放,她垂下头,两行清泪缓缓滑落。
暗夜里,门外响起急匆匆的脚步声,一声声敲击在兮兮的心上。兮兮听到罗哈冷声询问,然后便是打斗的声音。
兮兮一愣,会是谁呢?来不及从水中出来,门便被撞开,幽冷的夜风袭了进来。兮兮忙将身子埋入到水中。
蒙胧的黑暗里,一个高大的身影凝立在门口。
兮兮压抑下心头的惊慌,冷声问道:“是谁?出去!”
“云弟,是我!你怎样了,为何会被关押在这裏?他们没有为难你吧?”沉风熟悉而焦虑的声音从沉沉黑暗里飘来,透着关怀和怜惜,如一阵柔和的林风,吹去兮兮心头的慌乱。
兮兮心头一松,沉风大哥,他一直在关心她呢。
“大哥,我没事,你先出去吧!”兮兮柔声说道。
沉风从石室退出,头脑有些恍惚,方才他看到了什么?幽暗的室内,那一抹柔和的白迅速没入到水中。
云弟竟然在沐浴,见到自己进来竟那般惊慌,像个女子一般害羞,他决定再吓一吓他。悄悄地推了推门,却发现门好似被什么东西挡住了。过了一会儿,石室内传来兮兮的声音,“进来吧!”
沉风再用力一推,门开了,却原来门被浴桶挡住了。
云弟真是谨慎呀!
烛火蓦然闪亮,驱走了一室的幽暗。摇曳的火光映红了一张脸,那是一张才脱去冻痂的脸,新肤宛若剥了皮的荔枝,白皙透明,玲珑剔透。烛火为双颊添了一层淡淡的嫣红,仿若擦了胭脂水粉。
一瞬间,沉风好似看到了一朵出水芙蓉在眼前绽放。这是云弟吗?却原来没了冻伤的这张脸是这般清丽无双。
“大哥,你怎么了?害你担心了,我没事的。”
沉风半晌似乎才找回了心神,星眸中光华流转,满是诧异,“云弟,呵呵,是你么?让大哥好好看看!你原来生得这么俊!”
兮兮笑道:“大哥,你说笑了,我哪里如你英俊潇洒!”
沉风问道:“你怎么会是我大哥的囚犯,为何不早一点告诉我,我好求大哥放了你!”
“说来话长,我是无意之中救了容妃,便被你大哥误会是容妃的情郎,所以就被幽禁了。”
“那这么说,你不是容妃的情郎了?”沉风有些紧张地问道。
“自然不是了,从来就不是的。”
两人正在说话,门外蓦然响起罗哈的声音,“云公子!马车已备好,该去宫里了。”
沉风一愣,笑道:“那我们一起去,我差点忘了,父王今日要宴请我们这些勇士。”
两人并肩走了出去,大门外,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那里。
拉车的雪白的名驹,厚重的镶着珍珠的棉帘,无不让兮兮咂舌。但让兮兮震惊的不仅仅是这些,而是环绕在车旁的几十个身材高大,鲜衣怒马的侍衞。
这样的马车,这样的排场,不会是仅仅为了送她去宫中吧。
完颜烈风究竟是什么意思?他究竟要做什么?沉风却一脸开心的笑意,他一掀长衣下摆,潇洒地率先上车。
车内透出的旖旎灯光让兮兮恍惚看到一个斜倚的人影。
“大哥,你身子才好,为何不歇息,也要去宫中?”沉风诧异的声音从车内飘出来。
兮兮心中疑惑方解,怪不得呢,如此大的排场,原来裏面坐着的还有当朝左贤王。就说呢,她一个小小的囚犯,怎配得上这样的排场。
车内飘来完颜烈风温润低沉的声音:“二弟,来时没坐马车吗?”
“我的马车停在大门外了,我有话和大哥说!”沉风边说边伸手将兮兮拽上了马车。
完颜烈风斜倚在卧榻上,仪态慵懒,仿若不是中毒方愈,而是小睡初醒。身畔还有一名绿衣侍女,纤手握拳,在为他轻轻捶腿。
他看到兮兮,一贯冷冽的眸光蓦然闪亮了一下,好似幽冷寒夜里的一道亮光,闪得兮兮有些心神不宁。
马车开始行驶起来。
沉风看了一眼兮兮,神色蓦然凝重道:“王兄,我不知你为何囚禁云弟,但我相信他是无辜的,王兄能不能放了他!”
完颜烈风的眸光蓦然冷冽,如锥子般射向兮兮。
“我们之间的事你不了解,还是少管为妙!”完颜烈风冷冷说道。
“王兄,这事关云弟的自由,我不能不管!”沉风眉毛一挑,倔强地说道。
“哦?和你何干呢?”烈风神色一凝,双眸微眯。
“我们是兄弟,兄弟的事就是我自己的事!”沉风满脸不悦,俊目中波澜起伏。
一瞬间,兄弟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冷凝。
“沉风大哥,我的事,我会自己解决的,你不用管。”沉风大哥有这份心,就让她很感动了。
兮兮的话,让沉风脸上的笑意渐渐冷却,他俯视着兮兮,狠声说道:“你也不让我管?你究竟有没有当我是兄弟?”
“右贤王,这件事,你还是不要插手了!”兮兮侧开头,不去看沉风受伤的眼神。她不想沉风介入到这件事裏面,她不想影响他们兄弟之间的感情。
“右贤王?我现在又成了右贤王了?好!好!”沉风唇角僵硬地冷笑着,蓦然甩袖,掀开车帘,从车子上跳了下去。
动作太过仓促了,卷起的风,扬起了兮兮的衣,带来一丝清冷的寒意。兮兮掀开帘子,看到沉风飞身上马,消失在无边的黑暗里。
兮兮心中顿感萧索,沉风大哥,我们之间的事情,不是你能够解决的。她放下帘子,回首看到榻上的烈风。
他手中端着一杯茶,但似乎没有一口气要喝完的意思,微微吹着气,仔细吹去水面上漂浮的碧绿茶叶。同时眯着眼睛,透过旖旎的蒸气,从茶杯上方看着兮兮。中毒初愈的他面色有些苍白,但却越发衬得他眉目纯黑如墨。
他的目光变幻莫测地盯着兮兮,时而锋利如刀,时而柔和似水,时而冷澈如冰,时而蒙胧似雾。
兮兮被这样的目光看得有些发毛。目光在绿衣侍女那纤柔的拳头上,凝注片刻。那一下一下的敲击,如同敲在自己心上。
完颜烈风一挥手,绿衣侍女便停了下来,娴静地跪在那里。
车厢内越发寂静了,兮兮终抬起头,淡笑道:“完颜烈风,你说,这次比武,是不是算你输?”
“你为何要为我吸毒?你不恨我吗?”烈风却答非所问。
兮兮顿时哑然。恨?恨他又如何?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中了毒不管?她兮兮不是这样的人。
“那你又为何要替我挡箭呢?你不是也恨我吗?”
“哈哈。”烈风邪邪一笑,冰冷的语气里让人感受不到一丝欢快,“其实你不必惊讶,本王救你,是觉得你很有趣,本王还没玩够,至于你救了本王,本王也不会因你的救命之恩,就放了你,我们还要再次比过,这次可不算呢。”
兮兮的脸顿时被愤怒涨红了。她就知道,他不会轻易放过她的,这个人还真是不可理喻。别说救出叶从容,看样子自己脱身也很难呢。
兮兮婉约的黛眉不禁凝了起来。完颜烈风却一脸的笑意。
他蓦然毫无预警的俯身向前,在兮兮耳边低沉地说道:“你脸蛋红红的样子,还真是很迷人呢,这样说,你是不是有些难堪?哦?”
蓦然放大在眼前的一张俊脸,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让兮兮心中一惊,有些诧异,有些难堪,她像躲野兽一般,连连后退。
马车平治,灯光摇曳,满厢蒙胧。
兮兮脸上的红晕越发扩大了,在灯影下,越发如同初绽的鲜花,透着无边的诱惑。
诱惑?完颜烈风神色一冷,眼前这个少年确实就是一个诱惑,可是他却不能被迷惑。他怎能被一个男子迷惑住?
深邃的眸被冰封住,他换上阴寒的语气,“我们之间的赌还会生效,我还会和你比的,云公子,不过,目前你要认清你的身份,你是我的囚犯,不要靠沉风太近。”说完,完颜烈风便闭上双眸,慵懒地小憩。
兮兮冷冷一笑,垂下眼帘,倾听车子碾在雪地上的声音。她知道,和他是永远没有道理可言的。
马车碾着厚厚的积雪,不一会便到了皇宫。
一片巍峨的宫殿屋宇在暗夜里延绵,就算是在夜里,也可以感受到建筑恢宏的气魄和令人震撼的雄伟壮阔。
宫门外,整齐地排列着无数华丽马车。看来,今夜的宴会很盛大,不仅仅是宴请他们这些勇士这般简单。
兮兮尾随在完颜烈风身后,向着宫中走去。
空气里弥漫着说不尽的皇家风流贵气,就连扑面的寒风,似乎也被这热闹的气氛感染,带着一丝撩人的暖意。
虽然兮兮是勇士大会上的第一,虽然一路上,已经有一些侍从向她投来兴味盎然的目光。但是,在兮兮心中,这样的场合,其实是和她无关的,她只想找一个清静的角落,安安静静度过今夜,然后,设法离开。
然而,事情好似永远也不如她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