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给了她一个最好的借口。
吴晶后来也没告诉过侯震,那天傍晚相亲男送她回家时,她其实很远就看到他了,所以在相亲男牵她手的时候,她才没有躲开。
她就是想让他看见,但他真的看见了,她又觉得紧张不安,所以很快她又把手缩了回来。
他问她“这是你对我报复吗?”
即便是刚刚故意没有避开相亲男牵手的时候,她也只是觉得自己不过是想赶快开始一段新的恋情,不想再和他纠缠下去,想要用这种方式让他知难而退,然而此刻被他如此质问,她却忽然心虚了。
或许,她是有这种心理,但她当然不会承认,却又无可避免地在他的逼问下节节败退。
她不是恨他,不是讨厌他,也不是对他有成见,她也没有自欺欺人,她只是不敢了。
她有时候觉得他或许是真的喜欢她,但更多的时候认为他就是对她心有不甘,尽管他否认了很多次,但她还是觉得她不过是他的执念。
没有道理的,他喜欢她什么呢?为什么会喜欢呢?他曾经对她的疏远和冷淡到现在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因为她忽然离开了,他才意识到自己有多喜欢她?那是言情小说里才有的情节,现实生活中即便会有,也不可能发生在她身上。
她承认对于他的追求,有时候她会有些沾沾自喜,在修补曾经被撕碎的自尊心的同时,也满足了她可悲的虚荣心,但更多的是迷茫与心慌。
她只能在每每“也许他是真的”这种念头冒头的时候,在意识到自己不自觉地接受了他的示好的时候,在目光不由自主地停留在他身上想要勇敢地赌一次的时候,匆忙地跑开,远远地躲到安全地带,在拒绝他的同时,告诫自己不要动心,不要相信,不要被同一个人伤害两次。
她又一次拒绝了他,离开的时候,她其实很想看他一眼,不是不舍,只是想知道他的反应。想知道他是会就此离开,还是会继续执着于她。她希望是前者,但内心深处却又对后者有着隐隐的期待。
就在这时候,下雨了,暴雨噼啪地打在她的窗子上,似是在拼命地唤醒她。
她想,如果他还没走呢?
明知看不到,她还是不自觉地走到窗前,往外望。
她只是去看一眼,如果他没走,她就是去给他送把伞,只是出于普通朋友或同事的该有的善意;如果他走了,那他也看不到她的自作多情,没什么可丢脸的,她也可以就此告诉自己:看,他对你的“喜欢”也不过如此。
于是,她就看到了站在宣传栏下,被雨水打湿,有些茫然的他。
其实,他冲进雨中向她奔来的那一瞬间,她心裏的壁垒就已经开始崩裂了,她只是强撑着说我只是来给你送把伞。
“我爱你。”他打断她的话,“吴晶,我爱你,别把我推开,让我爱你。”
心中的堤坝瓦解崩塌,她在他的怀里溃不成军,如果还有一丝的坚持,也在他的热吻中化于无形。
她想,再试一次,就这一次,即便最终还会受伤,她也好想在这一刻回应这个吻。
那天晚上侯震是全身湿透回去的,她爸妈在家,她自然不敢把他领回去,她发信息叮嘱他,到家之后赶紧洗个热水澡,最好再冲一袋感冒冲剂预防一下。
晚些时候,侯震给她打来电话,说已经按她的吩咐乖乖地洗完澡,吃了药,现在躺在床上想她。她还是不太适应忽然在一起后的亲昵,一时不知该怎么回应他,只应了一声“哦”。
他说觉得自己像在做梦,声音温柔得让她也觉得不太真实,好像时间一一下子回溯到了从前,但与从前不同的是,现在的她似乎能看到他脸上挂着怎样的笑容,能感受到他掌心和呼吸的温度。
她靠在床上,蜷着双腿,有些出神。
“在想什么?”他在电话里唤她,似是没听到她的回应有些不安,问说,“你明天不会反悔吧?”
她轻轻叹了一声,或许他也能从她的叹息声中想象到她的笑容,释然地说:“反悔也没关系,最近这一周好像都有雨。”
和侯震在一起的感觉很微妙,他们彼此熟悉,却又彼此陌生,那些熟悉牵动着他们的过去,让他们之间有种不为外人道的默契,而那些陌生则点缀着他们现在的每一天。
他好奇她的手为什么任何时候都是凉的,她也不知道他的掌心原来总是那么热,他说他们是天生一对儿,他注定要为她暖手。
他执着于送她回家,即便她自己有车,完全可以先送他回去,但他在这件事上特别执拗,总是两人开车回她家后,他再自己坐公交地铁回家或回学校。
约会排队的时候,他喜欢面对面握着她的双手,向后环到他的身后,她便会被动地贴上去拥住他,如果这个时候她抬头,他一会定会旁若无人地吻她,嘴唇或额头。
他吻她的时候,总喜欢握着她一只手,另一只手捧着她的脸,当他抚在她脸上的手向后插|进她头发里的时候,另一只手便会条件反射一般去搂她,但他又总是不愿放开她的手,所以很多次接吻,她都是以一只手背后的诡异姿势。
他会在某一天拨弄她头发的时候,忽然发现藏在她额角那颗浅浅的小痣,之后每次吻她额头时,都会强迫症似地落吻在那儿。
他喜欢她面对面,看着他的眼睛叫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她意乱心慌于他的含情脉脉,好像她在说什么羞耻的情话,红着脸躲开说有什么可叫的,他笑着把头埋到她的肩头,说他就是想听。
所有的这些小甜蜜,是曾经电话里再多的甜言蜜语也不能体会到的,之前和陈涛在一起时也没有过。
说到陈涛,她后来碰到过他一次,那一次真的特别尴尬。
暑假过后,她劝侯震别继续留在书店了,有那些业余的时间去图书馆看看书,哪怕去踢球、打游戏都好,她不想他把自己的时间都浪费在她身上。他说踢球也好,打游戏也好,不都是为了开心吗,没有比和你在一起更开心的了。
直到为了迎战新一届的市杯赛,B大足球队的训练改为每天两练,侯震才不得不暂停了在书店的工作。
尽管白天不能来书店,但课后有时间候震还是会来找她。不想他坐车太辛苦,有时她就会开车去B大找他。怕遇到熟人被看到,她每次都把车停在校外挺远的地方等他,但是有一次还是好巧不巧地遇见了陈涛。
她和陈涛算是和平分手,彼此也确实没有太深的情感羁绊,所以即便之后没再联系,再见面也还算是朋友。但此时此刻在这儿见面,她却觉得特别心虚,尤其两人没说几句话,侯震便来找她了。
陈涛当时惊得的神情真是藏都藏不住,之后给了她一个“果然如此”的笑容,便和他们道别离开了。那天离开后,她一直纠结于他那个笑容的意思,是在说你“果然”这么幼稚,选了一个小你这么多的男朋友,还是在说你“果然”说谎了,当初的分手是因为移情别恋。
在一起时她特别不喜欢陈涛说她幼稚,但这会儿,她真的希望他那个笑容的意思只是前者。
其实陈涛和她早没关系了,他怎么想她也无所谓,但她还是在意。她就是那种特别在意别人怎么看她的人,在意父母怎么看她,在意老师怎么看她,在意同学朋友怎么看她,甚至在意一些不相干的人如何看她,所以她一直是长辈眼中的好孩子,朋友眼中的乖乖女。
在这方面,侯震显然比她洒脱得多,他见到陈涛的时候真的一点儿都没觉得尴尬,特别的心安理得,理直气壮。她有时候会想,这会不会也是侯震吸引她的原因之一,毕竟人总是会被别人身上自己没有的闪光点吸引。
和侯震在一起之后,她觉得自己有些时候也会被他感染,变得大胆自信一些,当然也只是有时候,骨子的敏感和谨小慎微是很难改的。
在感情上尤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