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h3>1、方景轩嘴角抽搐,看她的眼神宛如看一个智障。</h3>
漆黑的海面上,一艘游轮缓慢行驶。
现在正值深夜,船舱内的酒吧灯红酒绿,一片喧哗,越发映衬出甲板上的静。
此时此刻偌大的甲板上仅剩两个人,一男一女,都二十出头的年纪。
其中那个一身宽松度假风装扮的男人手中握着一根银色海竿,正聚精会神盯着海面。
站在他身边的女人长了张蛇精似的锥子脸,一头浓密的大|波浪卷发像毯子一般覆盖在胸前,深V礼服下的诱人沟壑若隐若现。
她已经举着高脚杯在男人身边站了足足十五分钟,男人的视线却从未离开过海面,同样的姿势维持太久,使得她腿部微微有些肿胀发麻。
又盯着那男人看了将近五分钟,她终于按捺不住,再度朝那男人靠近了几分,有意无意用自己胸前软玉蹭那男人手臂。
温香软玉在侧,寻常男人又怎么把持得住。
眼前这个男人大概是个不寻常的,他非但没领略这等风情,反倒一脸嫌弃,“你凑这么近,等鱼上鈎了,我又怎么好使力!”
锥子脸女人面色如常地往右挪了挪,低头喝了口红酒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海上依旧风平浪静,眼看女人手中高脚杯就要见底,搭在银色吊杆上的鱼线突然被绷紧,原本笔直的鱼竿也在一瞬之间弯成拱形。
男人脸色瞬变,顷刻间眉开眼笑,眼神中透露出不可言喻的兴奋,“上鈎了,这次肯定是个大家伙!”
站在他身侧的锥子脸女人却面露担忧,她眼睛时刻盯住那因承受重物而被压成拱形的钓竿,“都弯成这样了,该不会断吧……”
男人嫌弃锥子脸女人说话晦气,声音有些冷,面色也不大好看,“我这根杆钓你都不成问题,更别说是鱼。”
这根海竿堪称是他的压箱神器,曾替他在塞舌尔群岛钓上过一条四十多公斤的吞拿鱼,那也是他最辉煌的战绩。
锥子脸女人的话虽不大好听,那男人也未免太小家子气。
锥子脸女人面上有些挂不住,尴尬地笑了笑,旋即又是撒娇又是卖萌的把话把话圆了回去,“哎呀,人家只是担心你嘛,当然知道你钓鱼技能一级棒啦~”
男人此刻把所有精力都放在钓大鱼上,压根就没心思去搭理那锥子脸女人。
锥子脸女人讨了个没趣,索性也不再说话,安安静静坐在一旁,等鱼上来。
虽然遭到了男人的嫌弃,锥子脸女人却仍在纠结鱼竿会不会断这个问题,一双眼睛时刻盯在弯曲得越发厉害的鱼竿上。
海上赫然刮来一阵咸风,原本平静的海面突而掀起一波浪,迎风拔高数丈,“轰”地一声砸在那一男一女身上。
好在这艘游轮足够高大,即便是这样的浪拍打过来,也没能给它造成丝毫的影响,船舱内的人们依旧在彻夜狂欢,方景轩踏着虚浮的步伐在人群中穿行,他面色坨红,一双冷若寒星的眼眸也在酒精的浸泡之下而变得波光潋滟。
甲板上。
锥子脸女人被淋了个透心凉,一头浓密的大|波浪卷发像刚从水里捞上来的海草似的不停滴着水。她刚要喘气,又有一道波浪迎头砸下来,这波浪虽然没前面那一波大,锥子脸女人还是呛了一口水,她连忙丢开高脚杯,趴在围栏上捂着胸口拼命咳嗽。
反观那个男人,他虽然也被淋成了落汤鸡,却越来越振奋,像是丝毫未察觉突然卷来这样的浪有什么不妥。
一轮明月高高悬挂在天上,不停从海面掠来的风让浑身湿透的男人逐渐感受到一丝凉意。
他左手紧握鱼竿,右手飞快转动渔轮,几近使出全身力气的他牙关紧咬,额头和背部甚至都开始沁出热汗。
眼看鱼线越缩越短,那条被他钓上来的大鱼终于要露面,男人大脑皮层瞬间兴奋到顶点。
天空之上有薄云飘来,遮住半边明月,光线霎时暗了下来。
在月光与身后白炽灯的交叠映衬下,首先闯入男人眼帘的是一颗黑乎乎的头颅!
像是有什么东西突然在脑子里炸开,男人有一瞬间的头晕目眩,他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又凝神朝那头望过去。
风不知什么时候吹开了薄云,皓月兜头洒下银白的光。
男人这一眼望过去,只看见苍凉的月光下赫然浮现一张被海水浸泡得惨白的脸。
海面掠来的风越来越来大,遮蔽住满月的云完全散开,呈现在男人眼中的景象也越发清晰。
四周徒然变得很静,海风的呜呜声连同锥子脸女人的咳嗽声仿佛突然消失不见,男人大脑一片空白,脑子里不停回荡着,覆盖在那惨白脸上的长发滴水的声音。
“滴答……”
“滴滴答答……”
终于,男人再也承受不住地惊叫出声,撒手抛开钓竿,“刺溜”一声跑得没影。
锥子脸女人仍趴在围栏上咳嗽,阴冷的风一阵又一阵拂过,她被海水浸湿的身体泛起一层层细密的鸡皮疙瘩,然后她终于发觉气氛似乎有些不对劲,猛地一抬头——
无边的恐惧迫使她的瞳孔缩成针尖大小,她脑袋里有个声音在不断叫嚣,在提醒自己快点跑,身体却像失去控制似的僵在原地。
率先闯入她视线的,是一只煞白细长的手,十指尖尖,仿佛随时都能捅进胸腔,掏人心肝。
锥子脸女人尖叫声还没溢出嗓子眼,围栏上又突然冒出另外一只手,正好与那只凑成一双。
让人头皮发麻的笑声自围栏下传来,忽地被海风撕扯开,统统灌进锥子脸女人耳朵里,她终于再也忍受不住,卡在嗓子眼里的惊叫声霎时喷涌而出,贯彻整个夜空,整个人像是失了魂一样磕磕绊绊逃走。
就在她刚离开不久,那双手的主人具霜终于卯足了劲翻过围栏,最终又因力竭而“砰”地一声瘫倒在甲板上,随即吐出一直被自己咬在嘴裏的墨兰,将其紧紧握在手里,有气无力地喘着粗气,“妈蛋,差点又被那女人吓得滚下去。”
说完这句话,她疲倦地闭上眼睛握着那株墨兰,再也没了动静,呼吸绵长,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与此同时。
借酒醉之名摆脱那群人、上甲板吹海风的方景轩目光徒然一紧,随即将视线定在呈大字状躺在甲板上的具霜身上,忽而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
她这一觉睡得很沉,连甲板上又多出一个人不怀好意盯着自己也不知道,还梦到自己无意间得到某天材地宝,一夜间妖力大涨,虐得黑山道人分不清东西南北。
具霜再度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圆形水床上,她手中依旧握着一株墨兰,衣衫也勉强算得上是整洁。
她有些茫然看着坠了奢华水晶吊灯的天花板,混沌的脑子里慢慢聚起思绪。
四百年前龙兰误闯黑山地界,不但损毁黑山道人聚阴阵法,并且还折了他五百年修为,正因如此黑山道人才像疯狗似的追杀了他们整整四百年。
她眼睛微微眯起,把今天所发生的事在脑子里完整地过了一遍。
和往日一样,她本与龙兰在新建好的洞府中修炼,黑山道人却无故杀来,不但把龙兰打回了原形,还一路追杀她至东海。
水主阴,黑山道人原本修的就是邪门歪道,按理说他不该惧水才是,却在看到具霜握着龙兰元身坠海的一瞬间即刻放弃追杀。
建国前遗留下的妖千千万万,其中不乏有大能者。
妖与人类不同,向来就喜独居修炼,一旦占据了某个地方,再有别的妖物不请自来,那就是挑衅想抢地盘,是以,在具霜坠海的一瞬间,海底就有磅礴妖气席卷而来。
黑山道人不敢贸然行动,悬于半空沉思许久,终于还是选择就此离去,具霜亦因此得以喘息,那蛰伏深海的大妖物不过用神识微微扫了具霜一番,便不再搭理她,任由她在海中漂浮。
把整个思绪都给捋顺了,具霜才有心思去细细打量这个房间,也就这时候,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身边躺了个人。
那是个身形高大,面部轮廓很深的男人,正是在甲板上发现具霜的方景轩。
此时的他双眼紧闭,鸦翅般浓密的眼睫像两把小扇子似的覆盖在眼睑上,在灯光的照射下,晕出两团阴影,越发衬得他轮廓分明。
具霜眉头微微皱起,看方景轩的目光越发赤|裸裸。
他鼻骨修直,嘴唇很薄且棱角分明,即便就这么双眼紧闭地躺在这裏,也莫名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就像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刃。
具霜原本还想再凑近些,仔细看看,方景轩却毫无预兆地睁开了眼,那一瞬间,具霜只觉骄阳刺眼。
明明是黑夜,他一睁开眼就无端让人联想到了七月里的似火骄阳。
具霜觉得意外,这和她所预想的完全不一样,她总觉得眼前的男人该是那种面瘫型的冰山美人,怎么一睁眼就变成小太阳了呢?真是……好神奇啊。
许是具霜的眼神太过赤|裸裸,以至于让方景轩感到不爽,他眉眼距离本就比一般人近,容易给人压迫感,如今再一皱起眉,具霜只觉一股杀气扑面而来。
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同时又默默在心中唾弃自己,好歹也是只活了千把年的老妖怪,看见个凡人就被吓成这样是要闹那般!
具霜尚未吐槽完,方景轩就起身贴了上来,像是一只锁定猎物的豹,一双寒星般的眼直直望着她,仿佛一眼就能望到她心底。
具霜又是一颤,不由自主往后挪了挪。
边挪边由衷地感慨,奇怪,她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窝囊!!!
方景轩此时此刻自然不知道具霜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也不开口说话,在距离具霜鼻尖仅剩三十公分的地方骤然停止逼近,忽而掀起嘴角,似笑非笑望向门口。
具霜有样学样,也朝门口看去,除却发现门是白色的以外,并无任何收获。
身为一个可以做眼前人类老祖宗的妖怪,具霜表示非常不喜欢这种不清不楚的感觉,她刚准备开口说话,方景轩却突然翻身压住了她,其动作之迅猛,使得整张水床都晃了几晃。
方景轩的手恰好搭在具霜肩膀上,压住了她尚未愈合的伤口,具霜忍不住闷哼一声,与黑山道人一战几乎耗尽了她所有力气,连带她身上妖力都有受阻的趋势,现在的她浑身软绵无力,甚至连一般的凡人女子都不如,又哪能阻止方景轩的步步逼近。
方景轩的脸越凑越近,她甚至都能感受到他温热的鼻息。
他们鼻尖相触碰贴在一起之际,具霜终于惊慌地闭上了眼睛,他却不再靠近,而后她终于听到了他的声音,“叫。”
简简单单一个字,落入具霜耳朵里,她只觉自己要被这单音节给冻成了冰渣子。
脑子里没由来就冒出“冰火两重天”五个大字。
方景轩见具霜一脸呆滞,声音又冷了几个度,却仍旧是重复那个单音节,仿佛多说几个字就会要了他的命。
这下具霜真是一脸懵逼,“叫什么?为什么要叫?”
方景轩神色不变,薄唇微启,又从舌尖抵出个“床”字。
“床?床?床?”重要的事强调三遍,具霜一脸迷茫地连叫了三声床字。
方景轩嘴角抽搐,看她的眼神宛如看一个智障。
感受到他眼神里所蕴含的深深恶意,具霜当即怒了,“不是你让我叫|床吗?我都义务替你多叫了两声,你还敢嫌弃?信不信我吃了你!”
话一出口,具霜才恍然发觉自己真心是个智障。
而方景轩看她的眼神似乎又多了一层深意,只见他嘴角微微勾起,细细咀嚼着那三个字,“吃了我?”
具霜不知道该怎么与方景轩解释,她所说的吃是那种正儿八经的吃,而不是他所联想出的非正经的“吃”,纠结着纠结着,又觉得他俩此时所维持的姿势过于不正经,索性伸手去推方景轩。
推的第一把,方景轩纹丝不动。
第二把仍是如此,第三把……第四把……
好吧,具霜终于决定放弃。
方景轩的声音再度幽幽传来,“勾引我?嗯?”
那刻意拖长的尾音听得具霜心肝直颤,她终于忍不住出口,“你哪只眼睛看我勾引你了!”
方景轩想都没想就说:“两只。”
具霜莫名生出种虎落平阳被犬欺的凄凉之感,这等悲怆简直无语泪凝噎,她都想以头抢地来证实自己的清白。
她猛地吸了两口气,以平复自己的心情,然后挤出个自以为甜美到不行的笑,“大哥,我跟你商量件事好不好?”
方景轩面无表情,“不好。”
具霜:“……”
具霜沉默良久,终于放弃挣扎,她一番话说得真诚至极,只差即刻掀开方景轩,单膝跪倒在地,“大哥,您究竟要干什么只管说,小的一定舍命相陪!”
男人嘴角微翘,似笑非笑望着具霜的眼睛,“真乖。”
“……”具霜无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莫名觉得,她果然无法与人类进行正常交谈。
清了清嗓子,她又试着问看句,“好吧,你给说说,准备让我怎么叫?”
具霜一副豁出去的模样,方景轩却变脸比翻书还快,明明上一刻还在笑,下一瞬就冷若冰霜,“不必了。”他神色不明瞥了眼房门所在的方位,“人刚走。”
“……”
具霜只觉得,活了千把年,从未如此心塞过。
心塞归心塞,有些事却马虎不得,她又即刻问了问,“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走了?”
“你不行。”方景轩话是这么说,人却已翻身躺下,不再以那种鬼畜的姿势逼迫着具霜与他对视。
具霜心想,你说不行就不行?老娘又不是没长腿!
当即身随心动,一个挺身就准备起床冲出去,然而她却忽略了自己此时有多弱鸡,身体尚未离开水床,就被男人一把扼住手腕,强行拽回床上,一双冷若寒星的眸子里倒映出具霜惊慌失措的表情,而后只见他右手高高举起……
他的手臂遮蔽住具霜头顶的光,笼来大片阴影,具霜心中“咯噔”一声响,她下意识闭上了眼,预期中的疼痛却未落下来,反倒有样柔软的物什落在她身上,是沾染了冷香的毯子,她刚要睁开眼,房间里的灯却被“咔”地一声被关上,寂静的夜里,方景轩的声音在徐徐回荡。
他说:“睡觉。”
他近在咫尺,黑暗中仿佛有无穷无尽的清香席卷而来,那是属于他的味道,冷冽,悠长,介于梅与兰之间,却又极淡似无,虚无缥缈漂浮在她鼻尖。
这种感觉十分微妙,越是这样,具霜越是睡不着,她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下子在想,他一个大男人身上怎么会这么香,一下子又想,他身上的香味究竟是怎么来的,究竟是沐浴露的味道,还是他自恋到连睡觉都要喷洒香水,不过这又是什么香呢?怪好闻的。
躺在床上纠结许久,她又忍不住睁开眼睛,凝视方景轩几乎融入夜色里的睡颜,具霜想,他大概是真有些倦意,想睡觉了吧,否则他的眉眼又怎会突然变得这么柔和。
这一刻,她莫名觉得自己想和方景轩说话,一时间没能把持住,张口就来了句,“啧,身边躺了个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你也能睡着,就不怕我半夜拿刀子捅了你?”
方景轩眼睫微微颤了颤,困极了的他声音不复先前冰冷,落入耳朵里,有着意想不到的柔软,“别闹。”
软软的像裹着糖。
那一霎,具霜仿佛觉得自己心跳漏了一拍,像是有细小的波纹在她心湖中一层一层漾开。
然而下一瞬,她却赫然瞪大了眼,猛然蹬开被方景轩盖在自己身上的毯子。
那个柔软的声音又自黑暗中响起,“怎么了?”
具霜哭丧着脸,晃了晃被她蹂躏得不成样子的龙兰元身,开始实力甩锅,“就是你!害得我忘记种它了!”
方景轩:“……”
<p/><h3>2、一个要逃命的还整这么高调,简直就是自寻死路嘛!</h3>
当海面第一缕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落在身时,具霜正捧着已然被种到花盆里的墨兰神叨叨地念着什么,方景轩微微眯着眼瞥了具霜一眼,又翻了个身接着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