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霜很上道，黑丝绒盒甫一出现，她眼睛里就闪起了绿光，二话不说便把盒子拆开，却愕然发觉，裏面躺了串以黑绳系成一束的铜铃，石榴籽大小，统共五颗，很是精致古朴的模样。

具霜见之不禁啧啧称奇，盯着那串铜铃看了又看，良久，终于发出感叹，“你是想让我养猫还是养狗呢？可我比较想养花唉。”

方景轩举着丝绒盒的手明显一颤，寒冰碾玉般的声音自头顶凉凉传来，“首先养好你自己。”

具霜深觉这话说得有道理，刚要点头称赞，方景轩就已经蹲身将那串铜铃系在了她纤细的脚踝上。

原本光洁无一物的脚踝上突然多出个累赘物，莫名让具霜觉得不舒服。

方景轩依旧不肯做任何解释，只一脸淡然说了句，“走走看。”

具霜起先还有些狐疑地扭了扭脚踝，直至听到那串铜铃发出“铃铃”声响，才起意往前走。

她走路又快又轻盈，短短半分钟时间内就已与方景轩拉出大段距离，转身往回走的那一霎才恍然发觉，自己走过的路皆开出了洁白的花，一步一生莲，不过须臾，又在微风摇曳中消散。

具霜很是新奇，恍然生出种自己从一个籍籍无名的老妖精升级成瑶池天女的错觉。

才准备询问方景轩，这玩意儿究竟是怎样做到步步生莲的，他便将手伸了过来，一路牵着具霜往茂密的树林中走。

一路走去，繁花似锦在她身后盛开，翩跹的蝶似柳絮般飘来，纷纷扬扬，遮蔽视线。

方景轩一路牵着着具霜往深林中走，一路斜着眼偷瞄她。

他们终于停在一个巨大的土坑前。

莫名觉得前方那个坑看上去有些眼熟的具霜眨眨眼，“咦……这个坑……”

余下的话尚未来得及说出口，方景轩就已握住她的手，紧贴在自己胸口，他声线清冷依旧，语调却是出乎意料的柔软，“你大概不会知道，这裏才是我们初遇的地方。”

方景轩口味再重也不会重到能够对像水鬼一般被人钓上游轮的具霜一见倾心，他与具霜的命运亦不是那时候才开始有了交集，而是在更早的十五年前。

流萤漫天的仲夏夜，枝干遒劲的千年木芙蓉树缓缓蜕变成风姿绰约的古装美人，如梦似幻，让他一时间分不清虚幻。

经过方景轩的提点，具霜才恍然想起，自己当年似乎在这附近救过一个迷路的孩子。

具霜的日子向来过得糊涂，而今再让她回想起当年的事，她也记不清，只有个模糊的印象，那孩子脾气似乎很不好，不但话少还十分别扭，而今再回想一番，啧，简直跟方景轩一模一样。

具霜想着想着就笑出了声，前方恰好又有一群粉蝶煽动着纤秀的翅膀自微风里飘过，阳光很大，穿过遮天蔽日的树荫，自几十英尺的高空撒下，只余零星几点斑光，投落在具霜光洁的面颊上，隐约能看到她眼中荡漾的波光。

不同方向的光与影交织叠加在一起，方景轩有些看不真切，不知究竟是她湿了眼，还是他看花了眼。

许久，具霜终于翻转手背将眼睛擦了擦，又擦了擦，几滴晶莹的泪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她的声音亦随之响起，“方景轩你能不能把这群蝴蝶弄走啊！鳞粉都掉我眼睛里了！真的很烦人呀！”

原本有满腔话要与具霜说的方景轩只剩“……”

克制住想要狂揍具霜一顿的冲动，方景轩终于又将跑歪了的话题强行扭转回来，他尽量抚平自己的情绪，让自己免受具霜的干扰，好不容易柔软下来的声音无端变冷冽几分，随风扫入耳朵里，有着异样的空灵，“我曾经说过，我对你是一见倾心……”

话还没说到一半，就遭到具霜的蛮横打断，“所以你如此别具一格，想用串铜铃跟我求婚么？”

话锋转得太快，方景轩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具霜却上前一步，双手环住方景轩的脖颈，笑意盈盈，“起码得有戒指呀。”

这下换方景轩懵。

具霜笑得一脸狡黠，“这次换我主动，所以，你愿意娶我吗？”

话音才落，方景轩便感受到自己的无名指上明显多了样东西，冰冷，坚硬，毋庸置疑是一枚戒指。

随着具霜声音的落下，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发生变化，遮天蔽日的参天大树上开满繁花，盘踞在地面的藤蔓抽出枝芽，相互交错编织成桌椅，飞鸟与麋鹿在林间穿行，在嘴中的竹篮盛满瓜果和糕点。

具霜踮起脚尖，轻轻吻上方景轩，漫天飞舞的蝴蝶围绕着他们旋转，一只一只紧贴在他们身上，化作雪白的嫁衣。

林外传来纷杂脚步声，由远及近，渐渐显出他们的身影。

当西装革履的岳上青与龙兰各自领着一队人马分花拂柳而来之时，具霜方才又问方景轩，“我们的婚礼可以开始了么？”

方景轩像是愣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当然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