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霜与方景轩一路走来简直不要太顺畅。

除了那个类似暴雨梨花针的暗器，原本那些军用火焰枪啊高压电击棒之类的东西都是交给方景轩用来对付那些底层小怪的，谁知道黑山道人手下总共就那么几个不畏惧纯阳之力的外来怪，还都是没派上用场，就分分钟被虐的渣渣。

具霜带着方景轩一路长驱直入，势如破竹，不过须臾就抵达了黑山道人所在的黑山殿。

是的，黑山道人就是这么省事加没创意，住的山头叫黑山地界，用以生活起居的房子叫做黑山殿。

门这种东西对妖来说根本就是形同虚设，具霜原本可以化作一缕轻风从门缝底下钻过去，有了方景轩在场，她自然就不能再钻，于是有了个更加威武霸气的出场方式，却是二话不说便把人家足有三米高的殿门给踹开了。

厚重阴沉木所锻造的门在具霜的重击之下“砰”地一声砸在了地上，大地顿时间颤了两颤，而端坐主位之上的黑山道人却依旧连脸色都没变。

当然，他戴的面具足够厚，即便变了脸也能确保不让人看出来。

黑山道人身下站了两排光看长相就觉十分威武霸气的怪，具霜并未从他们身上感受到一丝邪气，并且也无法从他们身上探测到一种本地专属妖的独特电波，当下便确定，这两排估计又是些外来品种。

想着，具霜又不禁有些担忧，那些外来品种往往都拥有比本土妖更大的块头，也不知道五万伏特的电流能否一口气将它们摞倒。

具霜才这么想，那群外来品种便咆哮而来，一个个像是发了疯似得。

具霜首当其冲，想替方景轩试水的她，二话不说就从背包里抽出根电击棒，戳在最先跑来的外来怪身上。

耀眼的紫色电流自空中划过，随着两道“啪啪”声响起，空气中无端蔓延着一股烤猪毛的味道，那只足有两米高的怪两眼一翻，轰然倒地。

试水完毕的具霜眉开眼笑，果然没带错东西。

她有妖力伴身，攻打这些小怪自然不需用到高科技。

完全没料到具霜与方景轩二人会整出这么一手的黑山道人即刻坐不住了，殿中突然黑气肆虐，原本就算不上敞亮的地方变得越发阴暗。

具霜不敢落单，时时刻刻都贴着方景轩，即便有黑气来扰，她也不怕，方景轩身前就像立了个透明的玻璃屏障，无论外面的黑气有多浓郁，只要与方景轩靠近，就能自动屏蔽那些乌烟瘴气的玩意儿。

黑山道人典型的吃亏不长记性，明明知道这招对方景轩不奏效，他还屡试不爽。

那些黑乎乎的、像雾气一样的东西皆是死气。

外来品种们虽然不畏惧阳气，可这些死气都是带有腐蚀性的，一个个被死气罩久了难免会不适应，甚至有几个别还因这些死气而变得格外狂躁，具霜嘴角微抽，也不知道这究竟算不算误伤。

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黑雾杀非但伤不到敌人，还搅得自家战士一团糟的黑山道人终于决定放弃。

黑气被收回，具霜的视线逐渐变得清晰。

方景轩左手持高压电击棒，右手握火焰枪，所过之处一片哀嚎。

具霜不敢离他太远，一直与他背靠背相厮杀。

黑山道人看到自己好不容弄来的外来品种这样被人虐杀，简直坐立不安，偏偏他又无法靠近具霜与方景轩，连远程攻击都对方景轩不奏效。

这哪里是找人打架，分明就是单方面的虐杀，具霜得了便宜还要卖乖，一面打一面感叹，“简直就像我们在欺负他们一样。”

方景轩一直都未搭话，他并不似具霜那般有妖法护体，一切只能靠自己的身体硬撑。

具霜并未发觉他的异常，依旧打得十分欢畅，方景轩负责近战，她负责远攻，随手丢出个妖法就能虐得这群外来物种分不清东西南北，这种感觉简直不要太赞。

不过两个小时，具霜就与方景轩把黑山殿中的外来物种清理得干干净净，具霜打得太high，以至于她忘记了黑山道人的存在，等她意识到黑山道人不见之际，为时已晚。

黑山道人再次出现的时候，手中多了个龙兰。

他一手抓住龙兰的肩，一手扼住龙兰的脖颈，押着龙兰朝具霜步步逼近。

具霜克制住自己想要冲上去的冲动，她双手紧握成拳，在心中告诫自己，要淡定。

黑山道人搬出龙兰做人质，正好也就说明了一个问题，那便是他已经拿方景轩和具霜二人没辙了，只能把最后的王牌龙兰搬出来。

具霜才想，黑山道人会不会拿龙兰来威胁她，让她在方景轩与龙兰之间二选一。

黑山道人果然就发话了，他的声音无任何变化，永远都那么阴冷，都不用动手去做坏事，一说话就暴露了自己的反派身份。

“小姑娘，不如咱们来玩个一命换一命的游戏。”

他原本还想装腔作势，继续逼逼叨说下去，却没想到自己话音才落，就遭受到了具霜的无情打击，“你当我傻呀，现在方景轩是我的救命王牌，他要是死了，你还不立马跑来弄死我？”

也不知是不是具霜这话说得太不留情面了，总之，她话一出口，黑山道人就再也没继续说下去的欲望。

一双隐隐带着怒火的眼睛穿透面具，直勾勾望向具霜。

具霜一面说话，一面挽着方景轩靠近黑山道人，然后她停在距离黑山道人身前五米的位置，用妖力给黑山道人传话，“这样吧，不如我们再把条件换一换，我交出方景轩，你交出龙兰。”

不等黑山道人发出质疑，具霜就已经接着解释，“我既然能够带方景轩过来，也说明，在我心中，龙兰的地位更胜方景轩。”稍作停顿，“你的目的是杀方景轩，我的目的是救龙兰，我们各退一步互不干涉也挺好。”

黑山道人沉思半晌，阴测测的声音传入具霜脑子里，“我凭什么要与你退步？”

具霜挠了挠鼻子，一副俨然不在意的样子，“噢，那你还跟我商量个毛线，直接杀了龙兰呀。”

黑山道人一时间被哽住。

他要真想杀龙兰又怎会留在现在，还不是为了引方景轩过来。

具霜就是看准了他不敢杀龙兰。

没过多久黑山道人就选择了妥协，具霜这话说得虽然不大好听，却也不无道理，他不敢杀龙兰，具霜亦不敢杀方景轩，既然两人都对对方不放心，不如换个策略，一人后退一步，起码这样做具霜还有机会带龙兰一起逃走，他还有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

具霜见黑山道人有所松动，又连忙添油加醋，“我们一起倒数，等数到一的时候，再把他们同时推出来？”

黑山道人没继续跟具霜传音，只点头示意。

具霜传音给黑山道人，轻声数着。

“三……”

“二……”

“一！”

具霜留了个心眼，数到一的时候，先看到黑山道人将龙兰推了出去，她才用妖力将方景轩推了出去，只是她这一下有些用力过猛，黑山道人原本就无法距离方景轩太近，方景轩这一下扑过来，哪能控制好距离，他甚至还主动往前跑了几步，一把抱住正在不断抽搐的黑山道人，绑在手臂上的两扎桃木针同时近距离发出……

震耳欲聋的嘶吼声几乎掀破整座黑山殿，身受重伤的黑山道人开始奋力挣扎，一下把方景轩甩出老远。

而他自己则化作一缕黑烟自方景轩怀中飘出。

具霜左顾而右盼，一时间竟不知自己该先去龙兰那里，还是先去扶起方景轩。

她所在的位置相对而言距离龙兰更近，她咬了咬唇，最终还是决定先去看龙兰。

龙兰身上并无大碍，除了嗓子被黑山道人设了道哑禁，并无任何不寻常的地方。

哑禁甫一被解开，龙兰便张了张嘴，仿佛要对具霜说什么。

话尚未溢出唇，具霜就已经匆匆忙忙跑向了方景轩所在的地方。

她心思急切，并没发觉方景轩背着自己做的小动作，等到跑过去之时，方景轩已然气若游丝的模样。

方景轩本是血肉之躯，普通妖怪被这么一甩或许没什么事，凡人这么一折腾几乎可以把命都给甩掉，所以，当方景轩满脸鲜血地翻过身来望着具霜时，具霜只觉心脏猛地一抽。

连忙蹲身扶起方景轩，轻声询问，“你没事吧，要不要紧？”

方景轩压根就说不出话，一张嘴就有鲜血不要钱似得冒出来。

从未想过人类竟会孱弱至极的具霜顿时傻了眼，顷刻间就有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殷红的血不断从方景轩口中溢出，具霜声泪俱下，伸手抚着他的脸颊。

他整整两天都没刮胡子，脸上冒出了硬硬的胡渣，她想开口与他说话，声音还未从喉咙中溢出，就已经开始哽咽，啜泣很久，终于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我不会让你有事，我还可以吐出内丹来替你疗伤，你等等……”

具霜刚要施法将内丹逼出，就被方景轩握住了手腕，此时的他看起来无比虚弱，仿佛林中的风再大一些就能带走他的生命。

他的声音亦如同他的人一般虚弱，说话的声音十分微弱，具霜要努力压低身子，把耳朵紧贴在他唇畔才能听清楚他说的话。

他说：“不要再做无用功，这样对你的损伤也很大，我的身体究竟怎样，没有人比我自己更清楚。”

具霜哭声越发大，滚烫的泪水汇聚成线，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到他唇角，又咸又涩，微微带着木芙蓉的馨香。

“不！我不要你死！”具霜泣不成声，反反覆复，喃喃念着这句。

方景轩将她因极度恐惧而变得冰凉的手裹入自己怀里，“如果我能好好活着，你是否就能接纳我？”

具霜眼神闪躲，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我……我不知道。”

话音才落，就想把手从方景轩怀中抽出，“你别抓着我，我现在就引出内丹替你疗伤，不会有事，你定然能够好好活下去。”

方景轩的手却抓得更紧，“没有你，我独自活着又有什么意义？你若不答应，就干脆让我死在这裏。”

具霜赫然闭上了眼，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她听见自己在用不停发颤的声音说：“好，我愿意。”

方景轩又问，“你愿意什么？”

“愿意此生与你在一起，永远不分离！”

鼓起勇气说话这句话的具霜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方景轩明显带着笑意的声音擦着耳廓传来，“你说的，可不能反悔。”相比较先前的气若游丝，他现在的声音简直可以用晴天霹雳来形容，是的，具霜听到这声音的一瞬间，仿佛觉得自己遭到了雷劈，还是一口气劈上七七四十九下不带停歇的那种。

足足愣了半秒钟，具霜才意识到自己被方景轩给阴了。

她连忙抹干粘在脸上的泪水，咬牙切齿地从牙缝中挤出三个字，“方！景！轩！”

她还没来得急发作，整个人就被方景轩拽入怀里，他死死抓住具霜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伤是假的，心是真的。”

说这话的时候，方景轩眼睛里仿佛有一整片星光在闪动，它们汇聚成一片星海漩涡，不断在方景轩眼睛里旋转。

具霜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很久，终于面色舒展，吁出一口浊气，“我认输了。”

她的话使得方景轩一愣，他不知道具霜为什么会突然说这个，更不知道具霜说出这样的话需要多大的勇气。

她全然放弃了去挣扎，让自己在他眼中的星海沉沦。

语罢，她又突然弯起嘴角笑了笑，“可是我们来日方长，总有一天我会斗赢你。”

就这样吧。

没有什么需要去躲避，她不怕，她什么也不怕。

看着她唇畔不断舒展绽放开的笑，方景轩嘴角亦微微勾起，“那么，请你守护我，我的山大王。”

具霜脸上笑容一滞，反覆回味一番才恍然发觉方景轩这话说得不对，旋即恶狠狠瞪向他，“啊呸！我才不是山大王，叫我山主大人！”

方景轩眉角眼梢俱是笑意，“哦，山大王。”

具霜气极，一拳垂在方景轩胸口上，“都说了不是山大王！”

不远处的龙兰静静望着具霜与方景轩，紧绷着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笑意。

或许这就是最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