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永不再重逢的告别(2 / 2)

请你再次微笑 夏雪缘 5371 字 3个月前

白承熙从小窝里抱出一只小猫,来到了山坡的草坪里。

“好!开动吧!”玉木槿拿着水管喷头,把水调到合适的大小后,开始给小猫冲洗。

“喂!呆女……你淋到我了!”按着小猫的白承熙大叫。

“哪有!”

玉木槿虽然否认着,但却把水管直直地对准了白承熙:“你也很脏了,顺带洗洗吧!哈哈……”

看着落汤鸡似的白承熙,玉木槿开心地大笑。

“呵呵……你也该洗洗了!”白承熙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另一根水管,水花散出来,喷了玉木槿一个措手不及!

“啊……”

草坪里顿时乱成一团。

笑着,叫着……

水花在空中飞溅,细碎的水珠将阳光折射成五彩的光芒,竟变成了彩虹,阳光下水汽组成的彩虹!

“彩虹!”玉木槿惊叫道。

她海藻般的长发在阳光下泛着晶莹的光,白承熙一时竟看得呆了。

“阿嚏!”

玉木槿重重地打了个喷嚏,白承熙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关上了水龙头,语气里满是宠溺:“是……感冒了吗?赶紧去吃药,都是我不好,害你着凉了吧?”

“我没有那么脆弱啦!记得我是乐观坚强的玉木槿哦!”玉木槿看白承熙一脸的愧疚,给了他一个灿烂的微笑。

“可不可以只记得我微笑的样子?就算分开了,我依旧希望留给你的都是温暖美好的回忆。白承熙,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都请你要幸福!”玉木槿望着白承熙的眼睛真挚地说着。

白承熙感觉眼睛慢慢湿润,看着一身湿透了一直打着喷嚏的玉木槿,沉重的愧疚感朝他袭来。

“我送你回去吧……你一身都湿透了。回去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再美美地睡个下午觉,你刚刚出院要注意身体!”白承熙关心地说着。

她……要回家吗?

她有属于自己的家吗?

哪里才是她的家呢?明天就要离开这座城市了。

今天,就让她任性一下,到处走走,回味一下独属于莲安城的记忆吧!

“我不想回家呢……”

玉木槿的回答让白承熙莫名的担心。

她今天是怎么了?眼睛好像有点红……不愿回家?是和伯母吵架了吗?

“那好,去我家吧!”白承熙欢快地提议。

“嗯?”

玉木槿木然,去白承熙的家?怎么听到这样的提议,居然会觉得有些害羞呢?虽然以前也去过,但是总觉得现在有些不一样了!

“喂!”白承熙揉了揉玉木槿湿湿的头发,“呆女!你总不会想让我们两个这个样子,在太阳底下自然风干吧?”

玉木槿一阵羞愧,抱歉地笑了笑,不再反对白承熙的意见。

然而,当玉木槿再一次站在了白承熙的家时,玉木槿还是忍不住感叹一番,真的很喜欢白承熙细心照看的那些花。

“喂!傻站着干什么……”

白承熙说着便拉玉木槿进了屋,握住玉木槿手腕的时候,冰凉的触觉让白承熙心底的担忧更多了一层。

“进去吧,先穿这个!呃……我只能找到这个。”说着,白承熙把玉木槿推进了一楼的洗手间。

“对了!换下的衣服给张妈,张妈是刚请来的保姆哦!让她帮你拿去烘干吧!”刚关上洗手间的门,白承熙提醒的声音又在门外响起。

玉木槿看着手中白色的男式T恤,再看了看自己湿漉漉的一身。

呃,要穿白承熙的衣服……玉木槿竟不小心红了脸。

“出来了啊……那,我们开饭吧!”玉木槿没有发现白承熙话里有一点窘迫。

刚才白承熙看呆了!

她穿着白承熙的白色大T恤,长长的衣摆一直垂到了她白皙的膝盖。头发也洗过了,吹干后简单盘起,一簇黑发俏皮地垂在鬓边,显得天真活泼。带着沐浴过后的芬芳,香气蹿到他的鼻尖,溢满他的心肺。

白承熙不自觉地已经走到了玉木槿的身边,温柔地转过玉木槿半侧着的身体,双手攀在玉木槿温润的肩上,推着她向前走。已经走到了餐桌旁,白承熙却还没有放开的意思。玉木槿的脸早就红得像熟透的苹果,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咳咳……”玉木槿干咳了几下。

白承熙赶忙放开紧握玉木槿的双手,尴尬地为玉木槿拉开了一把椅子,让她坐下:“快吃饭吧!张妈已经做好很久了。”

水煮青菜,榨菜炒肉,黄瓜玉米胡萝卜的炒三丁……色彩极漂亮的几碟开胃小菜在桌上摆着。正中间是虾米粥。红色的虾米点缀在白色的粥里,颜色看着也让人胃口大开。

玉木槿的眼睛被粥的热气包围:“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不对!应该是第二次见面的时候……”

白承熙很诧异玉木槿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个,但还是点了点头回应着玉木槿。

“当时,我在讲台上做自我介绍,你推门进来,逆光的你给人强烈的压迫感,我都被吓到了呢……”玉木槿看着他点头,像是陷入了回忆里,高兴地说着,“可是,我也要谢谢你……正因为你的闯入,化解了我当时的尴尬!”

白承熙喝了口粥,微笑地看着玉木槿。

“那时候,我总是很脆弱……现在的木槿很坚强了哦!”玉木槿笑着说,琉璃般的眼睛流光溢彩,“这粥真的不错!以后,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不知道?”

“小槿……”白承熙敏感地意识到了玉木槿的不对劲,心裏的担忧感又冒了出来,他迟疑着开口。

“你先说你会不会照顾好自己嘛……”玉木槿撒着娇。

“好,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但是……小槿,我也会好好照顾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我可以替你分担的!”

玉木槿看着他,突然鼻子又有些泛酸了。她在迟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白承熙自己将要离开的事……

“我……”

玉木槿抬起头来,准备说什么。

“玉小姐,您的衣服已经干了,是帮你叠起来还是……”张妈的声音响起,打断了玉木槿刚要说出口的话。

“我直接换就好了。”说着玉木槿从座位上跃起,一脸通红地跟着张妈进了房间。白承熙看着玉木槿的背影陷入沉思。

白承熙曾经是不愿同陌生人交谈的怪癖男生,可她却像一道温暖的阳光,照耀了他冰冷的心房。

他的心裏曾经阴暗潮湿,密布苔藓,但是因为她,现在也变得温暖阳光起来。

有多久没有回到这裏了?凭着自己的直觉,居然又回到了这裏。

玉木槿隔着葱郁的香樟看着对面隐没在绿树中的白色建筑,感觉心脏在左胸腔里轻轻地颤抖了一下。

她拒绝了白承熙送她回家的请求。从白承熙家出来之后,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权家。

权叔叔在家吗?泯野哥呢?是一个人在阳台上看书,还是一个人在花园里拉琴?还是,陪着韩柔珠在外面游玩?

心痛感随之而来。

迟疑,转身……

“木槿小姐!”

谁在叫自己?已经转过身的玉木槿回过头来。

权家的管家付伯已经穿过马路,走到了这边的人行道上。他激动地握住玉木槿的手,布满皱纹的脸上,笑容如金菊绽放,带着些许激动的泪水,声音也跟着颤抖:“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小姐你终于回来了!”

“付伯!”

离开权家这么多年了,他却一直记得自己,现在也把自己当小姐看待。玉木槿的心裏一阵温暖,声音很甜地回应着,鼻子却有些酸楚。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来……跟着付伯回家。”

回家……

付伯的话一出口,玉木槿的眼睛又湿润了。

如今,在莲安城里……她,已经没有家了!

虽然上次也被权泯野拉着回来过一次,可是,今天的心情与那天的心情早已不同。

“少爷和老爷都出去办事了没回来,你要先等一下了!”

付伯已经老了,背脊更加佝偻,只是声音依旧中气十足。

或许可以趁着这个机会,趁着他们都不在的情况下,默默地告别吧!

看,玉木槿,你还是这么胆小,这样害怕离别……玉木槿自嘲地想,本想要拒绝付伯,却还是不自觉地跟了去。

熟悉的小路,熟悉的树木,熟悉的一切……那几年的记忆也跟着纷涌而至,玉木槿想要离去的脚步就此顿住!

那时候,他们经常在院子里玩捉迷藏……

夏天的晚上,泯野特地叫人在树下安了秋千……

那个下雪的冬天,雪人堆在了这个位置上……

一步一步,循着小路走,一步一步,就有更多的记忆接踵而来。

推开白框玻璃门,穿过门是大厅,沙发那边黑色的三脚钢琴还在。左边的饭厅里还是那张白橡木的大餐桌。

白色的旋转楼梯还是温润的质感,走上台阶,一共十五阶……

所有的记忆都完好地封存着,只等着玉木槿再回来,回来释放这些如蝴蝶般五彩缤纷的记忆。

终于,玉木槿的脚步在二楼最里间的白色木门前停下。

颤抖地伸出了手,指尖在遇到门把的那一瞬间弯曲,收回来。玉木槿转身欲走,却又像是上天在冥冥之中指引着她继续向前……

砰——

居然没锁!

所有的一切与记忆重合!

衣柜、床、书桌、书橱、CD架……指尖一一拂过,没有一丝尘埃。那样清凉的质感,有独属于权泯野的味道。

玉木槿此时的心情出乎意料的平静,只是不知不觉间她的眼睛已经布满泪水,她的视线落在自己和权泯野小时候的照片上,温柔地笑了。

仿佛夏末的木槿,在阳光里绽放,开满温暖。

泯野哥,能在离开之前,这样看着你的照片,这样感受你的气息,对于小槿而言,已经是最大的恩赐与最大的满足了吧?

仿佛是提起了最大的勇气,她转身,想要离去,手指却带动了CD架。

啪——啪——

物体的坠落声,玉木槿诧异地回头。

散落在地上的,是几本日记本。栗色的封皮像极了泯野的发色。玉木槿好奇地蹲下了身,拾起一本,翻开,便再也移不开视线!

玉木槿从不知道权泯野有写日记的习惯!翻开,才发现……是从那年起,自己离开的那天起……

<small>8月30日 晴</small>

<small>小槿离开的第一天,我开始挂念她,脑子里整天都是她的影子,什么事情都没有做,只有想她,想她,想她……</small>

<small>花园里木槿花的香气浓得让我想哭,这是小槿的味道。没有小槿躲在角落听我拉琴,我再也不想拉琴了。因为音乐一响起,我就感觉小槿在我身边,可是她离开了……再也没有人需要我的保护,我再也看不到小槿的微笑了。才分开一天,我就觉得快要被思念淹没了。</small>

<small>小槿,你现在好不好?幸福吗?有没有人欺负你呢?有没有人像我一样保护你呢?你有没有想我呢?</small>

<small>……</small>

<small>12月24日 阴</small>

<small>小槿,你长大一岁了呢!</small>

<small>小槿,生日快乐……虽然无法陪在你的身边,但只要抬头看看天空,漫天繁星都像是你的影子……</small>

<small>我越来越沉默了……不想说话,总是想起你。你知道你喜欢吃的冰激凌出了新口味吗?我想你肯定会喜欢的,想到你的馋样我就觉得好幸福……长大的小槿,是不是遇见了更好的人呢?比我更能保护你的人?</small>

<small>虽然希望小槿幸福快乐,但是怎么想到这些,我的心裏就会这样的难过呢?</small>

<small>2月25日 晴</small>

<small>寒冷的冬天终于过去了……我真的讨厌雪天,这些降落的雪花能够听得见我的思念吗?</small>

<small>小槿,雪人遇见太阳就会变成水流走,就像你终究还是离开了我的身边。你还留着我给你的水晶娃娃吗?</small>

<small>你要相信,我一定会让自己变得强大,然后去找你的!</small>

<small>不管你在哪里,我一定会找到你的!这是我给小槿的承诺啊……</small>

<small>可是,小槿你会等我吗?</small>

<small>8月13日 雨</small>

<small>下雨天,最叫人思念吧?</small>

<small>小槿,我们的花园新种了百合,付伯说,百合的清香很适合夏天。</small>

<small>小槿,我已经有一年没有拉琴了。</small>

<small>小槿,我现在是年级第一哦!</small>

<small>小槿,游乐园多了很多新的游戏哦!</small>

<small>小槿,蛋糕店的阿姨经常提起你。</small>

<small>小槿,付伯经常念叨你呢!</small>

<small>小槿,我们一定会再相遇的对不对?我一定会看到你在我的面前再次微笑的对不对?</small>

<small>小槿,我想你。</small>

<small>……</small>

“小槿!”

啪!手中的日记本落地!

心痛,不舍,惶恐,不安,难过……所有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如同无形的绳索编织成一个巨大的网,密密麻麻,透不过一丝光亮。

玉木槿愣在原地,泪眼模糊地看着权泯野几乎是冲到自己的身边,将自己包裹在了熟悉的怀里。

“小槿,你怎么会在这裏?”

权泯野的声音低低的,却夹着从未有过的焦急:“你来看我是吗?你舍不得我是吗?”

“小槿,你是来兑现刚刚的承诺是不是?”权泯野的理智被抛到了天外,这一刻他只要拥着玉木槿!

玉木槿终于惊醒!他说什么?

“泯野哥,你说什么?”

权泯野鼓起勇气,像是得到了肯定似的,慢慢取下左手的订婚戒指,握在手心,抛了出去……银色的戒指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刚刚回家的时候,我就跟自己说,如果现在你出现在我的面前,那么我就抛下一切,带你走。”

什么?

不……不……

宛如一道惊雷,贯穿了玉木槿的思维。

她呢喃着,不可以这样!

不该来的,如果自己不进来,怎么会有这么纠结的一幕呢?

愧疚感、心痛感,以及恐慌感铺天盖地朝玉木槿席卷而来。

那样的感觉,就好像自己是个破坏了别人幸福的罪人!

权泯野沉默着,像是在等待玉木槿的回答。然而玉木槿的回答,让他所有的希望落空。

“不……泯野哥,我不能跟你走……”

“为什么?”权泯野的声音饱含着伤痛,干涩如死去的海洋。深蓝的瞳孔更因为玉木槿的话而猛烈地收缩。

“泯野哥,这不是你。你该理智些的……”

“我记忆里的权泯野是个有担当、有责任感的男生,他不会像你这样把所有的一切扔下的!”

权泯野一时怔住。玉木槿从权泯野的怀中退出来,从地板上拾起泛着冷光的戒指。

玉木槿忍住眼中的泪水,眼前的权泯野真的……憔悴了好多!脸颊消瘦了下来,轮廓变得更清晰却让人心疼,深蓝的眼眸,仿佛有着经历了千山万水的疲惫。

玉木槿的心跟着一阵颤抖,如同溺水的人,被水草纠缠着往下坠。

“泯野哥,以前你就告诉过我,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责任,不是吗?”

“所以,请好好地珍惜韩柔珠,好吗?”

权泯野在昏黄的灯光里静默,光在他栗色的头发上跳跃着,流淌在了地上。

栗色书皮的日记本又一次灼伤了玉木槿的眼睛,她强忍住快要喷发的泪水。

权泯野的声音带着一点沙哑的绝望,却依旧是风吹不散的温柔。

“如果这是你希望的结局,那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