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安大道。
停在路边的银色法拉利599GTO引得路人频频回首,走下车的美丽女子更是让所有的人一瞬间屏住了呼吸。
韩柔珠很享受这样被人羡慕的目光,她的心情如同这天气一般晴空万里,艳阳高照。玉木槿终于要走了,自己也将和权泯野前往美国。
所有的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走向最完美的结局。
权泯野安静地坐在车厢中,视线落在前方,却又像落在更远处一个虚无的所在。来来往往的人群,川流不息的车辆都不曾落入他深蓝的眼。
昨天傍晚的情景如同烟雾,在他的眼前一片迷茫。
“我记忆里的权泯野是个有担当、有责任感的男生,他不会像你这样把所有都扔下的!”
“所以,请好好地珍惜韩柔珠。好吗?”
玉木槿的话在权泯野的耳边一遍一遍地回响着,他眼前的雾气更加浓重。
“小槿,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结局。那么……好。”
然而,最后几个字几乎花光了权泯野所有的力气!
玉木槿的名字,玉木槿的笑靥就像是权泯野心口的一根刺,总是疼痛着,无论是想起,还是放下。
电话铃声响起,权泯野的雾气慢慢消散,并不是自己的手机,是……韩柔珠的电话。
原本他们是要去美国的大使馆领取签证,经过这家百货商场的时候,韩柔珠接到一个电话便下了车,说是去影楼取之前寄存的照片,可是手机却落下忘了拿了。
车厢里安静极了,只剩下韩柔珠的电话在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响着。电话上闪烁的几个字让权泯野的视线停住——
“侦探社,来电。”
柔珠怎么和侦探社有联系?是什么急事?
思索再三,权泯野拿起手机,按下了接听键。
“朴诗妍已经和韩总裁离婚了,玉木槿今天上午十点的飞机离开,您剩下的尾款也该……”
几乎是下一秒,权泯野全身石化,深蓝的眼眸仿佛孕育了一场巨大的海啸,拿着手机的手也不由得颤抖着。
“喂?喂?……韩小姐,你在听没?”对方久久得不到回应,有些激动地喊着。
“你,刚才说的,再说一遍!”
权泯野的声音仿佛来自深潭的千年寒冰,一字一顿,让电话那头的人不由得牙齿打战,竟忘了要质疑,老老实实地再重复了一遍。
“玉木槿今天上午十点的飞机离开,您吩咐的事情都办妥了……”
啪——
电话还未挂断,早已被权泯野甩出,砸在车门上摔成两截!
转钥匙,发动,打方向盘,倒车,前进——
一气呵成!
九点十分,半个小时内赶到机场就还来得及!
小槿!小槿!权泯野的身体里,所有的血液都沸腾着,在呼喊着同一个名字——玉木槿!
权民人昨天说的话响在耳边。
“泯野,我希望你可以找到自己真正的幸福。”
“看到诗妍一步步把自己变得一无所有,我突然觉得,世界上最珍贵的就是你爱的人,泯野,公司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我不希望因为我,而让你感觉到不幸福。”
“其实,这些天我想了很多,如果你过着并不开心的日子,那么我守着公司也是没有幸福可言的。所以,泯野,不要再为了我去做违背自己内心想法的事情了!”
“世界上最美好的就是和相爱的人在一起啊!”
曾经以为只要他离开便是最好的结局,可是为什么要隐瞒真相,为什么不辞而别?
小槿,就要这样没有一声道别,再一次离开他了吗?
她就这样不跟他再见一面就走了吗?
不是说好以后再也不要分别了吗?
不会再让她从身边逃开了,永远都不会了。
这一刻,权泯野可以放下所有,只要能够和玉木槿在一起!
他曾以为他可以听她的话,理智地放下……但是,那一切也是在他看得到她的地方,在她幸福的前提下!
这样突如其来的离别……让权泯野终于明白,玉木槿不仅是他的一半生命,她是他的全部!
跑车在灰色的马路上飞驰,一路上不知道超了多少车辆,闯了多少红灯……
大片大片的乌云在瞬间迅速密集,遮住了原本晴朗的天空,阳光隐没在乌云之后,白天竟如同黑夜!
轰隆隆的一记惊雷,白亮的闪电划破黑暗的天空,一时间狂风大作,夹带着飞沙滚石……
少雨的莲安城上空,仿佛在疯狂地积聚一场大雨!
机场的入口处,白承熙在苦苦守候!
不是她!不是她!……一个个走过的女生都不是玉木槿!
如果不是他好奇叫住了张妈,如果不是他好奇地把那一团洗得皱巴巴的纸摊开来,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会是机票的订购票据!如果没有七点多驱车来到机场……怎么在机场外拦住她!
他承认自己看清票据那一刻的愤怒,这么多日的陪伴终究还是没能在她心裏留下一丝一毫吗?然而随即而来是更深更痛的自责和心疼!她明明哭过,不是吗?她明明来看自己了,不是吗?她明明像告别似的叮嘱了自己,不是吗?
为什么一切发生的时候,他不能为她承担所有?
“呆女……”
白承熙冲到玉木槿的面前凝视了好久才叫了第二声:“小槿。”
“承熙!”
玉木槿惊讶地看着眼前的白承熙,他……怎么会来?白承熙的眼中没有昔日的明朗,仿佛蒙上了黑色的大雾,包含着浓重的不舍与心痛。
然而,一切容不得玉木槿多想,她就已经被白承熙拥进了怀抱中!那样宽阔的怀抱……让玉木槿的鼻头不由得泛酸。
“你……可以不走吗?”白承熙一开口便是乞求,声音是带着哭声的沙哑。
“你们先聊聊……我在二楼的候机室等你。”站在一边的朴诗妍慢慢地开口,说着转身离开。
良久,两个人才回过神来。
“不要走,可不可以不要走……”白承熙重复着自己的问话,深深凝望着面前低着头的玉木槿。
机场里人来人往,白承熙和玉木槿的周围却像是被一团冷气包裹,与周围喧哗的人群格格不入。
雨已经在黑色的云层里积累得越来越多。天空终于负载不了它们的重量,伴着雷鸣和闪电,大声哭了起来。
豆大的雨珠像是被咒怨的精灵,狠狠地砸了下来……砸向屋顶,砸向灰色的公路,砸向权泯野银色的跑车……
挡风玻璃顿时变得模糊一片,道路再也看不清楚。开了雨刷,可是又有更密集的雨点落下……仿佛,要刻意阻隔权泯野前进的道路。
权泯野的车依旧开得飞快,银色的车身一闪而过,宛如黑夜里的一道光。
红色警示灯在暗黑的雨幕里格外明显,因为大雨,导致机场入口处发生车祸,道路被堵断,汽车在蜿蜒的公路上排成了一条长龙!
权泯野撞上了前面停着的车辆,脑袋因为惯性直直地向前扑去,撞在了方向盘上。
“先生!先生!”负责调度的交警焦急地拍打着权泯野的车门,权泯野伏在方向盘上,鲜血从他的额角流出。
小槿!小槿!心裏呼喊的名字让他恢复了溃散的意识,他迅速打开了车门,冲下了车。
“先生,你没事吧?你知不知道这么大的雨,飙车很危险?”
权泯野冲了出去,交警的话早就被他抛在了脑后,抛在了漫天的雨里。
他的身心,只剩下一个声音在呼喊着:“小槿!小槿……”
权泯野顾不得流淌而下的鲜血,只想向前迈进。
沿路所有车辆里的人,都被这个雨中奔跑的身影震惊了。
豆大的雨珠打在他的身上,发出很大的拍打声。他栗色的头发被雨水打湿,狼狈地贴在脸颊上。额角的血,随着雨水流淌而下。
他的全身都湿透了,米白色的衬衣贴着他的肌肤,染着血的红色,让人触目惊心。
没时间了!没时间了!
他内心的焦急和恐慌,如同这漫天的雨水,铺天盖地。
眩晕感一涌而上。
不能……不能……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权泯野的体力几乎耗尽,他的身体因为一个信念而机械地前进。
近了!近了!看到机场大厅了!
他艰难地抬腿,迈进……
机场大厅就在前面。
权泯野内心的声音呼之欲出:“小槿……你还在裏面等我吗?等我见你最后一面吗?不!不是最后一面,而是不顾一切的挽留!我们为了很多事而牺牲了太多,只是现在我终于发现,那些我们维护的根本不能与我们牺牲的抗衡!哪怕失去世界,我也不要再失去你!”
雨一直下着,伴着疯狂的风沙和雷电,没有一点变小的趋势,而围绕着玉木槿与白承熙的,依旧是漫长的沉默。
“承熙,我一定会回来看你的,现在交通这么发达……对不起。”玉木槿慢慢地开口,她的声音是那样的沙哑,明显在前一晚狠狠地哭过。现在,她还在哽咽着。
然而,白承熙握着玉木槿双臂的双手依旧不放,他的双手关节因用力而发白,却不肯握重玉木槿一分。
心痛,心碎……齐齐地涌上来。
“那么……为了权泯野,你也不能留下来吗?”
如果你能留下,只为遥遥地望着权泯野,那么……我请你留下来,只为遥遥地望着你。
因为,爱……哪怕只要看着,也是幸福。
像个影子守在她的身边,不干預她的幸福,默默地守候着,难道连这样也不行吗?难道现在连变成影子的机会都没有了吗?
玉木槿浑身一震,寒冷漫了上来,她不由得全身发抖,连牙齿都打战。
忽然她琉璃般的眼珠里闪过一丝亮光。
那么熟悉的声音,回荡在梦里的声音……
“小槿,你怎么了?”玉木槿匆忙地向四处观望。
她的一系列举动让白承熙惊恐,握着玉木槿的手不由得更紧了些。
“泯野哥——”心痛让玉木槿惊呼出声。
玉木槿呆呆地看着眼前焦急的白承熙,是自己产生幻听了?他……怎么可能来?
砰——
剧烈的撞击声和刺耳的刹车声仿佛就要震破耳膜。
闹哄哄的人群,焦急的白承熙……玉木槿的目光一震,扭头寻找声音的来源,她的目光与权泯野的目光在漫天的雨幕里相对。
他的嘴角含笑。
他的身体在雨帘密布的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不!
“泯野哥!”
医院的白炽灯让所有人眩晕。
扔下公事第一时间赶到的权民人在走廊里踱来踱去。
“坐下等吧!”朴诗妍安慰着权民人。
朴诗妍把权民人拉到了椅子上,目光担忧地看向蜷缩在对面角落里的自己的女儿……
白承熙与朴诗妍的目光交汇,轻轻地点了一下头,抱着玉木槿的双手收得更紧。他如戈壁般的褐色眼眸更加深沉与苍凉。
从到医院起,玉木槿就这样蜷缩在角落里,那蜷缩的姿态,仿佛丢失了全世界。她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不住地发抖,哪怕白承熙这样死死地抱着她,她依然抖得厉害。
她琉璃般的眼眸再也没了往日的光彩。
死灰一片……就像是堆满了乌云的天空,眼睛酸涩,却固执地没有掉一滴泪!
如同被抽去了灵魂。
他不会有事!他不会有事!
自责和恐慌如同水草般纠缠着玉木槿的心。她早已失去了任何知觉,脑袋里只剩下一个名字——权泯野!
“泯野哥你忘了吗?你答应过我,我们要永远在一起的!这辈子,下下辈子,时光有多远……我们就在一起多久!我们还没有一起牵手旅行,我们还没有一起过着平淡的小日子。那些曾经认为幸福的事情,我们还没有一起共同实现。我们还没有在春天一同赏花,还没有在夏天一同在海边嬉戏,秋天你还没有陪我一同看枫叶,没有在漫天大雪的冬天和我一起吃冰激凌……”玉木槿呢喃着。
刚刚的一切,都像是一个恐怖的梦魇。
漫天的雨里,划过弧线重重摔在地上的权泯野让她那样的心惊!权泯野满身的血污与泥泞,他的身下是满地的血……被雨冲散的、浑浊的、权泯野的血。
她的眼前只剩下一片鲜红。
她再也不能思考。
泯野哥!他不会死去的,对不对?
嗒嗒嗒……高跟鞋急促地叩击地面的声音在清冷的医院走廊里回响,地面上带出一串串水渍。
韩柔珠一出电梯,视线一扫,落在角落里的玉木槿身上。
她这样急忙地赶来,却看到了玉木槿……
原来是……这样!
她——玉木槿还没有离开!
因为她还在,泯野哥才把自己扔在马路上,泯野哥才出了车祸,泯野哥才被推进手术室……
所有的一切都是玉木槿害的,伸手可及的幸福都被她破坏了!
愤怒与妒忌一涌而上。
韩柔珠对着玉木槿直直地冲过去,扬起手,白承熙身体迅速一转,一个巴掌重重地落在了白承熙的背上!
白承熙重重地舒了一口长气。
“你究竟想怎么样?”朴诗妍早就站了起来,一脸怒气。
“怎么样?想这样!”韩柔珠完全不顾形象,吼着转身又甩了一巴掌,眼看就要抽在朴诗妍的脸上——
权民人拦住了她。
“好了……都给我住手!泯野还躺在裏面,你们……能不能别吵……”说到后半句竟已经是带着哭腔的恳求,权民人仿佛一瞬间苍老了。
朴诗妍微微一怔,转过身来扶着权民人坐下。
“你知道吗?本来今天泯野是要和你讲明,解除婚约的。他不想再骗你,他并没有喜欢过你。”权民人声音沉痛地对韩柔珠说,“他是为了公司,才会答应和你订婚的。”
韩柔珠愣在原地,仿佛石化般。其实她心中一直知道,在泯野哥的心中,自己是没有位置的,但还是做着或许有一天他会爱上她的美梦。
即使他不爱她,但是只要能够在他的身边就好了,在他身边就好了啊!
过了许久……她才收回定在半空中的手,视线瞟过在角落里的玉木槿。
自己从来没有被他喜欢过,这一切都是自己的一相情愿。但是如果不是玉木槿的出现,一切还是会变得幸福美好吧?
叮——
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
权泯野被推了出来,权民人和韩柔珠急忙跟了过去,病床一直被推到了病房,权民人坐在床边看着躺在床上靠着氧气罩呼吸的权泯野。
“医生,他怎么样了?”
医生取下口罩:“病人目前没有生命危险,但也可以说时时有生命危险。”
“你这是什么意思?”韩柔珠语气尖锐,带着她心底的恐慌!
“病人目前处于植物人状态,有可能某一天忽然就醒了,也可能再也无法醒来了……”医生的声音里是一贯的冷漠,如同那白晃晃的白炽灯。
床边的权民人早已泪流满面。
“泯野,泯野……我不要公司了!只要你能够好好的!只要你醒来,你醒来……”
“如果不是我当初逼着你与韩柔珠订婚,如果不是当初我逼着你做你不喜欢的事,你怎么会这样躺在这裏,怎么会在这裏……都怪爸爸啊……如果不是爸爸,你一定是和小槿快乐地在一起了!你怎么可能躺在这裏?为什么……人总是要失去之后才知道后悔!”
医生见惯了生离死别,看着这样的场面也只是在旁边沉默着。
可是,当他看到被白承熙和朴诗妍双双搀扶着走进来的面无表情的玉木槿时,他的心裏不由得一惊。
所有残忍的话语再也不忍心说出口!
“病人需要一直住院观察,我们现在仅仅能维持着他的身体机能,直到他醒的那一天!”
韩柔珠看着玉木槿,所有的恐惧和愤怒仿佛都找到了出口,她愤怒地朝玉木槿大吼,早已不见了所有的矜持。
“你!玉木槿!你把我的泯野哥还给我!”说着,她便朝着玉木槿冲去。
然而,玉木槿仿佛对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知觉,整个世界都与她无关,她的眼里心裏,就只看得到权泯野。
她挣脱开朴诗妍和白承熙的搀扶,几步跑到了泯野的身边,轻轻托起了他打着点滴的手,感觉泯野哥的手如海水般冰凉。
玉木槿轻轻握着权泯野的手腕,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将它温暖,却丝毫没有发现,她的体温和权泯野的一样冷。
“泯野哥,你的手好凉啊!”
“泯野哥,你放心,我在这裏陪着你,你不会着凉的,安心地睡吧。”玉木槿轻声说着,伸手想去抚摸权泯野的头发。
然而他的头上,包满纱布。
玉木槿纤细的手慢慢滑过他的额头、他的眉角、他的脸颊……
权泯野的脸颊上有着细微的擦伤,伤口已经结上了细密的痂。玉木槿感觉着那样凹凸的触感,轻轻地问:“这裏,还疼吗?”
“你不要守在泯野哥的身边,都是你,如果不是你,泯野哥一定会喜欢上我,事情就不会这样了。”韩柔珠大喊。
“你有什么资格在这裏叫!你……出去!”说着,朴诗妍指向病房门口。
“你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清醒地知道,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因为你的自私、霸道、不择手段,才会变成这样的局面吗?”
是她……是她……把……泯野哥害成这样的吗?
韩柔珠突然一怔,然而随即她的脸上露出了嘲讽的神情:“如果你们不跟我抢泯野哥,那么事情就不会这样了!”
“是你!韩柔珠!”
待在角落里的白承熙突然出声,视线由玉木槿慢慢转向韩柔珠,夹杂着寒风般的冷冽,让韩柔珠一惊!
“你根本就不懂爱情,你不知道怎么样才是爱一个人。”
白承熙步步相逼,韩柔珠的额头开始渗出冷汗,全身颤抖。白承熙的眼中闪过冷冽的寒光,让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