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帝目光落在她身上，只见烛火微光将她绰约的身影轻轻地投映在地，她的身影随烛影摇曳，有种孤寂的韵味。他从前似乎从没看过她这个样子，即使在她为奚桓之最伤心的时候，都不曾有过，所以他敏锐地感觉到发生了什么。他不动声色地笑了下，然后再次从她身后抱住了她，他修长的手指攀上她冰凉的脸颊，他温和从容地道：“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呢？”他指腹暖意融融，摩擦着她的脸颊，他的胸膛也是如此温暖的，那种暖像阳春三月的阳光，可以直达心底深处，可为什么林青妍却只觉得冷？还冷得让她打了一个哆嗦。“冻成这样还开窗？”夏帝有些无奈地道，他放开她，迈了两步，亲自伸手关了窗，回身笑看她，“回头若是病了，看朕怎么收拾你！”若是落在往日，她听着便是宠溺的味道，此刻，却让她无端想起他同贤妃说话的时候，常常都是这种语气，他看贤妃的目光总是带满温柔……林青妍怔怔地看着夏帝，到底，那一个才是真的他呢？是那个唤着阿琬的男子，还是现在站在她面前的男子？他的心里，到底爱着谁？看她怔怔的样子，夏帝收了笑，幽黑瞳仁如一片静谧的湖，他轻声唤她：“青妍！”林青妍再次抬眸看他，看到他温柔地看着自己，那种温柔，却让她想哭。因为，她是如此爱他的，在她将自己满满的爱全都给了他的时候，却得到可能他根本就不爱她这样的一个讯息。“你是在为德妃的事，不开心吗？你觉得朕对她的处罚太轻了？”夏帝伸手捏起她尖削下巴，湛然的眼眸锐利地看着林青妍，“如果你不开心，你可以告诉朕。”“我没有为这件事不开心，”林青妍淡然地笑了笑，“德妃与孙家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我很明白。如何让她一步步失去一切，我也有所打算。我什么都没同皇上说，但皇上做的都很合我心意，你从来都是十分清楚我想要什么的。”夏帝松开了手，静静垂于身侧，“那么，是什么让你不开心了？”林青妍慢慢跺了两步，然后她翘首看他，眼睛一下也没眨，“不过是顺仪的事，让我想起来了我们的孩子，六个多月了，你说，他现在去哪了？这么冷的冬天，如果他还没去投胎，该去那避寒呢？”她清楚地看到夏帝眉睫轻颤了下，然后他嘴角牵出笑，漫不经心地道：“你想太多了，他都还没出生，不会有任何知觉。”林青妍轻轻垂下眼帘，不再看夏帝，心里的凉意却疯狂地蔓延，“你，从来都没想过他吗？我总是时时想起他，每当想起他的时候，我就觉得很难过。”“孩子，会再有的，”夏帝伸手将林青妍抱了起来，低头亲了亲她光洁的额头，然后大步朝寝宫走去，边走边道：“你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如果你想要，我们可以生一个。”林青妍僵硬地伏在他胸前，嘴角溢出苦涩的笑意，他这是在回避话题。夏帝抱着林青妍踏进寝宫，径直就朝床榻走去。他将她轻轻置于床榻上，俯身去吻她，他温暖的气息拂在她颈间，撩动心头旖旎的酥软。他的手轻车熟路地游走，熟稔地掠拨起她的渴望。但最后，林青妍猛然伸手握住了他正要解她腰带的手，夏帝低眸看到她脸颊飞红，但她的眸光却是清洌如雪，她道：“夜已经深了，你还是回去吧。”有女官专门记载帝王燕寝，所以夏帝从未在慈宁宫留宿过。这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秘而不宣的默契，始终，她是太后，他是皇帝。夏帝要做的是旷世明君，他和她的爱，便只圈禁在慈宁宫这方寸天地间。夏帝手里的动作停顿了下，最后终是没有勉强，松开了手，扯了锦被为林青妍盖上，“你睡着了，朕再回去吧。”林青妍便闭上了眼睛，低声道：“顺仪若是请旨出宫去水云庵，为流掉的孩子念经，你便允了吧。”“好。”两个人没有再说什么，林青妍亦觉得累，从未像这一天一样觉得如此疲倦，对这个深宫的疲倦，对所有人所有事的疲倦，甚至，是对未来的疲倦。归根结底，其实只是对自己未知的未来的恐惧。她需要休息下，再好好想清楚。不知道过了多久，林青妍迷糊地睡了过去。夏帝看着在他的臂弯里迷迷糊糊睡去的女子，她眉尖微蹙，似乎不安，他的眼眸里便浮起薄薄的雾霭，有什么在他黑眸里明明灭灭。许久，他都一动没动，似乎在沉思什么，直到更鼓又敲了一巡，才回过神来。他抬头看了一眼沙漏，他该回去了，就在夏帝准备起身的时候，看见林青妍开始皱眉，越皱越紧，梦呓般喃喃自语。夏帝凑近，才听得她口齿不清地唤了两个字，听不太清楚，只听到一个“之”字，又似乎是，桓之……顷刻间，夏帝眼眸里的冷厉似刀锋般雪亮，杀机如惊电掠过他的眉眼，他开口声音却是极轻的，诱哄般道：“你再说一遍？桓之？奚桓之吗？”就在这时，林青妍浑身震了一下，然后她醒了过来，睁开眼的时候，看到夏帝脸色阴沉地看着自己。只是，才一瞬，他已经微微笑了，目光柔和地看着她，“你做梦了？”“嗯，”林青妍在夏帝的扶持下，两个人一起坐了起来，她靠在他的胸膛前。“梦见什么了？”林青妍嘴角慢慢溢出一抹羸弱的笑，“我梦见一个小孩子，站在雪地里，问我，为什么我们不要他……他说，做爹娘的，为什么会不要自己的孩子，他想不明白……他抓着我，一直问，一直问，我哭着说我没有不要他，可是他还是说，是我们不要他的……”说着，林青妍潸然泪下，她一把抓住了夏帝的袖子，仰起头，泪流满面地看着他，“晔璿，我没有不要他……我是那么想要他的……你知道的……我是那么想要他的……”林青妍清楚地感觉到夏帝浑身一震，她的余光也瞥见他凝在嘴边的笑容，林青妍闭了闭眼，答案似乎已经明了，她却始终不甘心。夏帝低头看着怀里泪流满面的女子，羸弱，哀寂，像风一吹就会幻灭的雪花，让他有一种下一刻就会失去她的错觉。他抚了抚她的脸颊，轻声哄道：“青妍，你只是做噩梦了。”“有句话，我始终是要问你，否则，我这一生都不会释然，”林青妍离开夏帝的怀抱直起身子，与他面对面对视，她目光咄咄逼人，“孩子的死，是不是与你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