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可是，”小凝慌乱地都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了，原地打了一个转，才道：“如果不是长公主，那会是谁啊？”“你忘了吗？”林青妍手倏然收紧，“嘶”的一声，指尖生生戳破了那一页书，“这宫里，能只手遮天，还能有谁呢？阿宁说过，那日路上可是遇到了皇上的！”小凝猛然睁大了眼睛，结结巴巴地道：“这，这，这不可能的！太后，这其中定然是有什么误会！皇上，皇上对你那么好……”林青妍眉尖一蹙，嘴角微微抿了抿，一丝怅然的笑意掠过眼眸，“皇上对哀家是很好，都快五年了，事事都对哀家很好，还为哀家空悬后位，只让哀家生下他的孩子……这种种，是很好的，好到不可思议了，可你说这好里，到底有几分是真的，有几分是，假的？”“一个人假装，也不可能假装了五年啊！？”小凝立时反驳。“那要看是谁，”林青妍脸色有些苍白了下去，“皇上那样的人，要做一件事的时候，别说是预谋个五年，就是十年又有什么奇怪的？慕扶樱和慕清樱不就花了四五年吗？”想到那一对兄妹，小凝心里没底，有些发悚地道：“如果单单只是这样，咱们倒是可以同皇上说清楚，只是太后这样怀疑，是不是还有别的理由？”林青妍眸中波光流转，有深沉的阴霾起起伏伏，“德妃想要对我下手定然也不止一次两次，可为什么刚刚好群臣跪请，德妃便得手了？为什么皇上那样谋算周全的人，却让宁国公给逼到无可奈何的地步？这件事以后，林家和孙家不共戴天，谁是最得益的？”若论谋略，天下夏帝要说第二，谁敢说第一呢？以夏帝的为人，是绝对不会让人将他逼到绝路上的。宁国公再老谋深算，夏帝也不可能一点应对的法子都没有，就让那满朝的臣子在太初殿前这么跪了两天两夜。小凝的表情已不是震惊二字足以形容了，她呆滞了半天，喃喃道：“这一切难道都是皇上设计的……”寒冬严酷，郢京的冷酷更是大夏第一，但林青妍却只觉得心里的寒意比冰冻十丈的寒冰的寒还要冷，直直窜上心头，叫人心里的暖意溃不成军，冷得她整个人都在颤抖。她那六个多月的孩子，到底是死在谁的手里的？她那一场性命垂危，又是为的谁呢？只怕，所有的一切，都是在某人的谋算里的。当时关心则乱，她爱他，便处处站在他的立场来考虑问题，替他担心为他伤心，如今，时过境迁，能回想起来的，却是林相当初的一句话，他说皇上并非良人……不听老人言，果真是要吃苦头的。林青妍袖子一挥，狠狠扫落案几上的书本、暖炉，杂七杂八的东西落了一地的狼藉。她气得腹内一阵一阵地疼痛，缓缓闭上了眼睛，气息凌乱，手便捂住了心口。小凝慌忙上前扶住林青妍，惊慌地喊道：“太后！”伸手替林青妍抚背，帮她顺气，“现在只是猜测，真实是怎样还不知晓，可别没的气坏了身子。”“并不是哀家要生事怀疑他，”林青妍手捂住了眼睛，似乎有些不能面对，“林家和孙家走到今日，便是由此而起。林相一向不参与这些斗争，就是这件事，才让他破例彻底同孙家斗了起来，皇上这是要灭孙家！”当孙家对林家下狠手的时候，才使得林相决定帮皇上灭孙家，由守转攻，林孙两家由此开始不死不休。这场由内宫争宠而起的战役，延绵到朝堂。小凝不解地问道：“可是，若说起来，不是都说相权和皇权难共存吗？为什么皇上要先联合相爷灭孙家呢？”人人都觉得夏帝和林相只见剑拔弩张，都觉得夏帝应当先对林家下手。“林家和孙家又怎么会一样呢？”林青妍凄凉地苦笑了下，握了握拳头，“相权再蛮横，也不是直接掌控军权的。而孙家军权在握，宁国公又不是老实的人，宁国公图谋不轨的心思，只怕不是没有。”当初为了让宁国公全力对付安王，夏帝默许让宁国公掌控了越来越多的军权，这也是为什么宁国公愿意全力支持夏帝灭安王的原因，说白了，是各取所需。如今，安王已经亡了，宁国公贪得无厌，不但霸着军权不愿意放手，还得寸进尺，夏帝岂会让他再嚣张下去？于是宫外，林家帮夏帝对付孙家，宫内林青妍帮他对付德妃，夏帝作壁上观，不费一兵一卒，就能端了孙家，到底谁才是真正的高手呢？林青妍眸里首次有了哀哀的神色，如一丛生长在角落里的碧草，幽幽的哀色，她嘴角挂着苍凉的笑，喃喃道：“人心，多么可怕。”小凝嘴唇嗫嚅了下，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只这会，转瞬间，林青妍眼底已经沉静一片，再无波澜，复又平静如初，她闲闲淡淡地道：“哀家需要静一静，你下去吧。”小凝虽然万分担心，却也知晓她帮不了林青妍，便也只能一步三回头地走了，踏出门槛的时候，才深深叹了一口气，眸子里露出痛色。林青妍起身缓步走到窗前，伸手推开了窗户，立时一股刺骨的冷风就扑面而来，一下子将殿内炉火好不容易捂出来的暖意冲得一干二净。那种冷，是浸透血脉的，如针刺，如刀割。叫林青妍一下子清醒了不少，她瞧着窗外夜色浓如墨，寂静无声，静得森然，密密麻麻的黑延绵出去，只各殿黯然地映出点点微不足道的微火。他许了她整个天下，他许了她万千幸福，她便以为她得到了他，便得到整个天下，便以为，走下去就能看见幸福。可不过一瞬间，她却已经分不清，这是情，还是计。有人说，爱一个人就要相信他，她想问说这句话的人，那你有没有爱一个人爱到惶恐过？她背负的是整个林家，是她的全部，她拿出性命来爱他，拿出整个林家的未来赌在他身上，输了，便是灭门，从此，世上再无林家，再无林青妍。所以，她的爱情，是输不起的。就在她沉思的时候，突然有人从背后抱住了她，因为事出突然，林青妍本能大力的一推，那人猝不及防，踉然后退了两步。林青妍抬眸，才看清楚是夏帝，她冻得苍白的容色挤出一点笑容，讪讪地道：“我不知道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