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件(2 / 2)

“你说什么?”青瞳也同时喝道,“求什么和?和谁求和?”

胡久利嘴巴被捂,指着嘴呜呜叫,脸涨得通红。青瞳道:“第五连江!放手!”

第五连江看了看她,犹豫着放开手。

胡久利吸了一口气才道:“你捂着我嘴干什么?我又没说公主的坏话。萧图南反正不是从咱们头上踩到京都去的,元帅都上了八道请战的折子,可是皇上不让我们动,等他同意后萧图南都打到晋阳了,咱们累死也追不上。不过我知道这怪不得公主,这事她也管不了,副帅都跟我嘱咐好几次了,我记得呢!”

青瞳一再提醒自己冷静、冷静,半天才咬牙切齿地道:“晋阳!你说两个月工夫,萧图南那点儿破骑兵就打下了十二座关口?这怎么可能!他走路也要这么多时间!”

胡久利惊讶地看着她道:“你不知道?十二座关口有八座是主将自己弃城出逃,一座是守将率军投降,只有三座是萧图南打下来的,加上收降的士兵,现在他有十几万人威逼京都,元帅都气得吐血了。他都用血写了折子,说要率军驰援,只要剩下四关能挺一个月,我们定远军就是累死也赶回去灭了那些人。可是不知道哪个大臣说了句,‘让定远军进逼京都危害超过西瞻!’皇上就改了主意,现在正派人准备向他求和呢。我听副帅说萧图南同意议和的第一个条件就是让我们还他三关。京城那边是想也不想就答应了,还说三关本来就是人家的。其他还有许多条件正议着呢。公主你看,京城里那些老爷只动动嘴皮子,咱们这次就算是他妈的白打了。我看你这两个月神情恍惚,总是露出不高兴的样子,还以为你早知道了呢!没想到你啥也不知道,那你不高兴啥呢?”

青瞳只觉得眼前发黑,气得几乎想吐血。难怪胡久利吃不下饭,那京城里的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自己一样想骂,何况他战场上打滚的粗人!遇到这事,离非又被她暂且搁下。她勉强道:“我……不方便时时过问军情,也没有人和我说过!”

其实大苑军队积弱已久,青瞳接触的定远军那是全国精锐中的精锐,要不然景帝也不会那样百般笼络又百般防范周毅夫。周毅夫平时和她讲解军事的时候也不愿太贬低同僚,没和她讲解过其他军队的战斗力,同时这些军队的战斗力之低也远出周毅夫所料,竟然到了类似周毅夫、苑青瞳这等敢拼杀的将领不能理解的地步。

尤其是过了上扬这西线的十六关,后面靠着京都重地,时时能得到皇帝注意,前面又有定远军挡着西瞻十几年来未能打破,安全无虞,于是守衞这十六关成了晋升的捷径。守将被朝中各个钩心斗角的势力把真正在沙场上拼杀过的老将一点点换成自己人。这些“自己人”的战斗力看韩维就可见一斑,他们听到西瞻的名字就发抖,还提什么打仗!主将都弃城而逃,还能指望平时被克扣粮草、尽受怠慢的士卒去拼命吗?所以萧图南的南下比他自己预想的都顺利得多,简直可以算被大苑人迎进来的一样!

此刻,他正在晋阳城守的家中享用着冰镇鲜果,晋阳这样的大城城墙比呼林城还高,护城河比呼林更深,守军比呼林更多,可是他进来竟没有遇到一点儿抵抗!守将早跑了,一城的士兵也散了大半,留下满城哭天喊地的百姓。别说是他,连西瞻一个普通的兵也杀腻了。现在好东西也抢腻了,笨重的一概不要,光是金银细软都拿不过来。

他眯着眼睛问乌野:“大苑派来的求和使怎么说?”

乌野道:“其他的条件都没问题,就是大苑的皇帝说今年收成不好,府库实在没有那么多粮食,问可不可以少十万石。还有就是大义公主已经有驸马了,他们愿意拿皇后嫡出的新城公主来换。”

萧图南道:“没有粮食就拿金银来,让他和皇帝说,多拿十万金,就少他十万石粮食!至于和亲的公主一定要大义公主,在我们西瞻没有什么守节的规矩,美人只属于强者!我也是皇家血脉,堂堂的振业王,半点儿没有辱没大苑的公主。别说她的驸马已经死了,就是驸马还在,也得给我送过来。”

乌野犹豫一下,开口道:“王爷,其实这一路下来,弟兄们拿的金银已经不少,多十万金都没地方放,而且听说新城公主是出了名的美人,大苑给我们的条件已经很不错了。我们以往还从来没讨过这么多好处呢!不如……就给他们做个人情吧!我们在这裏其实很危险啊,多留一天就多了许多变故,万一定远军真的驰援……王爷!不如答应了现在的条件,我们快走吧!”

萧图南坐起来道:“危险?”他露出讥讽的表情,“就是因为危险,我才必须留下来。”

他见乌野不解地望着他,又道:“冲出定远战营的时候,我们每个弟兄都抱着必死的决心,那时候我们的西瞻人个个是饿极了的猛虎,大苑这些羊羔看了就怕了。现在你再看,每个人肚裏满满的是酒肉,腰里满满的是金银,老虎吃饱了也不会去猎食,何况这些老虎身上还锁了金链子!如果再打仗,我们的西瞻士兵还会拼命吗?”

他嘲讽的笑意更深:“大苑皇帝以为我胸有成竹,所以在这晋阳待着不动,趾高气扬地等他纳贡,其实——我已经不敢打了,这样的兵我不敢带了。乌野,我们现在回去,还过得了呼林关吗?你以为打仗的时候危险,其实现在才是生死存亡的时候。”

他又半躺下来,靠在湘妃椅上,仍然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前方四关有一个比得上她十分之一的将领,我们就必死无疑!大苑的皇帝有一点儿骨气,我们就必死无疑!如果现在逃回去,到了呼林关她绝不会放过我们,那我们——更会死无葬身之地!”

乌野大惊,颤声道:“王爷……”

萧图南看着他刷白的脸,又轻轻地笑了。萧图南在冰盘中提起一串紫晶般的葡萄递给他,道:“尝尝看,滋味真不错!这是从我们家乡运来的,一颗坏的也没有。当初晋阳城守运这些水果一定花了不少钱!”

萧图南手指划过雕刻着精致花纹的冰盘,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好像对这冰做的山川日月、繁花美人无比感兴趣,道:“冰做了盘子也罢了,还刻了这么多好看的花,真是有工夫呢!”他收回手指,看着水珠滴下来,笑意更深,道:“还不是一下就化掉了!”

乌野哪里吃得下,咬牙道:“王爷!那请你带着赛师傅先回去吧,你一个人回去也容易,赛师傅武艺那么好,一定能保你周全!”

萧图南道:“乌野,你从小就跟在我身边,一直是我的贴身近衞,我知道你的忠诚!可是我一定要留下,要让大苑的皇帝用载满金银的车送我们过定远军战营,送我们过呼林关,这是西瞻弟兄们能活着回去的唯一出路。我若走了,你们就死定了!”

乌野道:“王爷!我们怎么比得上你性命的尊贵,这也太过冒险了!乌野请你先离开,我愿意冒充王爷留下来和大苑人和谈。我一定像你一样谈笑自若,不给你丢脸!不给那些粮食绝不松口!”

萧图南轻笑道:“不行,这件事情对我很重要,我一定要尽一切努力争取,我的命运不能交到别人手里。你不必劝了,回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切不可让弟兄们看到你的紧张。”

乌野无奈只得遵命退下,他一时无法控制情绪,只好装作饮醉,避开和其他将领见面与应酬。

萧图南待他走了,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敛去。他的手指顺着冰盘雕刻的花纹游弋,想象着自己正抚摸着黑色的火焰般的长发。

“我用命在赌你呢,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