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次的冲锋过后,终于有一个士兵手中的长刀,和西瞻人的兵器有了第一次撞击。当的一声过后,那个青州士兵委顿在地,为了这次交手的舍命冲锋,已经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可是他却给其余士兵带来无穷的力量,越来越多的人冲上去,终于兵刃相交的声音更密集地响起,骁羁关连日来从没有被冲上的第二层防线的战斗开始了,尽管这层防线仍然离山顶很遥远,但毕竟让青州军看到了胜利的希望。
随着越来越多的青州兵和西瞻军战在一处,有机会射箭的人越来越少,羽箭也就慢慢稀疏下来。羽箭的稀疏使能冲上来的青州军越来越多,战斗形势向苑军倾斜过来。
这就是人多打人少的好处,金鹰衞的战斗力确实不是青州军可以企及的,但是他们两面同时作战,主要力量又用在麟州方向,不可避免地呈现弱势。
终于到了那个临界点,现在交战双方拼的已经不是时机而是勇气。王庶双眼微微眯起,“就是现在了!”他对自己说。他突然从防护圈中一跃而出,抢过一把单刀,全力汇入冲锋的队伍中。
严郑在另一个方向指挥,没来得及看他,如果看到,一定会急得叫起来吧?严郑没有忘记他是不能死的,所以交给他的任务是监视士兵是否畏战,说白了就是看有没有人不敢冲锋,可不是让他自己去冲锋。
严郑不知道这一跃王庶已经筹划了许久。王庶当然知道冲锋很危险,可是他没有选择的余地,只有在最关键的战役中立下无法磨灭的战功,那人才不敢轻易杀了他,至少暂时不会动他。严郑让他躲在后方是为了他的性命着想,他冲上前线更是为自己的性命着想。用拼命博取活命的可能,这在以前,王庶会觉得是逻辑混乱的事情,现在却变成了真理。
当然,想要立足够大的功劳,他战死的可能性也就极大,可那又能怎么样?是在夺回骁羁关最关键的时候,与敌人力战而死有价值,还是在一道旨意下,无声无息地死掉有价值?
战斗实在太紧张,下一个变故出现之前,严郑都没有发现王庶不见了。等他发现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王庶早就冲上高处,超出他的视线范围了。所以他并不知道这个要命的人失陷在什么地方,否则真不知道这个倒霉的流州守将的心脏,能不能承受这接二连三的刺|激。
王庶冲上去的时候,西瞻人已经缓慢地退到第二层防线后面,战局又一次处于胶着状态。他不是第一波冲上来的,却是目前为止上得最高的。随着大部队冲上去容易,坚持到现在可就不容易了,那要实力、毅力、勇气,还要加上一点点运气才能做到。而在这些中,最重要的不是运气而是毅力,所以此刻跟着王庶一起站在最高处的,大部分是赵子雄的部下、原来骁羁关的守兵。
只有骁羁关守兵才会和真正拼了命的他一样,对夺回关口这么执着吧。骁羁关的地势决定了,无论多少人上来,真正作战的也大多要靠自己。王庶抹了一把脸上飞溅的热血,又是一声大吼,向左前方扑过去。他毕竟是有实力的,别的青州军身上的血多半是自己的,可是他脸上的血,却实实在在地来自一个西瞻小军官,这个被他自下而上砍掉半个脑袋的西瞻人,已经是死在他手上的第七个了。
王庶一般不会去做劈开敌人脑袋这种事,他已经激战了一个时辰,体力严重消耗,而劈开坚硬的头骨又实在太耗费体力。切断喉咙和从肋骨间的空隙刺进心脏一样能够致命,但是战场上的形势如此混乱,让他平时纯熟无比的套路也出了不小的偏差。本应该划向喉咙的一刀砍在敌人头上,他只有临时使出全力,不然敌人重伤之下的还击完全能要了他的命。
这一刀让他几乎脱力。再坚持一下,王庶对自己说,这很可能是自己唯一的机会了,再坚持一下。
“兄弟们,冲啊!”王庶从胸膛深处发出一声大吼,周围十几个骁羁关守兵一起答应,奋力向上扑去。短兵相交的地方,如同沸腾的开水,双方都在全力抢夺哪怕一寸的土地,谁也不肯相让半步。
激烈的战斗中,青州关口方向突然飞出了十几只苍鹰,在苍白色的天空中,苍鹰乌黑色的羽毛如同钢铁铸成一般显眼。拙吉眼前猛地一亮,连日绷得如弓弦一般的神经突然松弛下来,微笑又回到了他的嘴角。他对身边的士兵吩咐道:“吹号角,让北坡兄弟退回来,不用和他们拼了。”他对着冲在最前面、他已经能看到的苑军冷酷地点点头,既是称赞他们的勇气,也算跟他们道别。
青州军最初并没有注意到敌人在后退,只是觉得冲锋变得顺利起来,少数冲得最高的士兵乘胜追击,咬住敌人的尾巴紧紧不放。可是打着打着,王庶觉得不对的时候,除了那千余个冲在最前面的苑军,后面便再没有自己人跟上来了。
这一发现让他的呼吸几乎瞬间停止,冲锋不可怕,没有援助的冲锋就变得十分可怕了。他用很大的力量强迫自己冷静,咬着牙向下看,努力控制着要冲出体外的猛烈心跳。
他们已经上得太高,从骁羁关陡峭的半山腰望去,战场如同平铺在地上,人们只是密密麻麻的小点而已。却也能清楚地看到,无数身着黑色重甲的高大骑兵,正毫不费力地在他们队伍里穿梭,撕裂他们的阵营如同撕裂一张薄纸。应该是有声音的,只是他们听不到,他们看到的都是默然无声的动作。身着青色苑军军服的小点四下散开,流动的红色在马蹄下渐渐汇集,从山顶看去,那些红色慢慢汇成了真花的大小,一朵又一朵地开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