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赛斯藏单膝跪下,“陛下恕罪,铁林军进攻大苑青州一事十分机密,臣最初也不知道,等臣知道的时候,铁林军已经抵达青州,他们只带了单程通过雪原的补给,无法回头了。陛下若那时召回军队,就是将他们陷于死地,王爷也在其中,所以臣不能说。”
忽颜冷哼一声,“在这个当口,他就没有想过他这一走,我要是死了,皇冠就可能落入他人之手?他人都不在,就算我想帮他也未必拦得住!”
赛斯藏平静地道:“既然在这种情形下,王爷还是要出去,想必是非去不可了。”
忽颜厉声道:“所以你就如了他的心愿,在朕上次问你的时候,你说振业王去巡视西北了,他这出巡可走得够远啊!他为了隐瞒行踪,连孙阔海也没有带,而是让孙阔海在西北做出带着铁林军狩猎操练的架势。他将乌野也留下来,做出他没有走远的样子,确实让人没有想到他自己走了。可还是赛师傅你,如果没有你帮着隐瞒,他也未必骗得过朕。”
赛斯藏脸色不变,将头磕在地上,沉声道:“臣有负陛下所托,甘愿领罪。”
静默许久,赛斯藏仍然如同一只铁铸的蟾蜍一般,伏在地上动也不动。半晌,一只枯瘦的手轻轻扶在赛斯藏的肩膀上,忽颜的声音也很轻,“赛师傅,朕认识你的时候,你只有二十八岁,这一晃十几年过去了,你一直没做过一件违背我的事情。”
赛斯藏沉声道:“我平难离速部遭遇北褐突袭,眼看就要灭族,多亏陛下率军狩猎时施以援手,救下我的部族。区区一个几百户的小部落在陛下看来或许微不足道,却尽是臣的亲人,臣便是将性命献给陛下,也难以报答。”
“既然如此,是朕让你去振业王府辅助阿苏勒的,朕让你尽心帮他,却也说了他若有异动,你要回来告诉我。可是他私自发兵这么大的事情,你却始终不提。你跟了他不过三年,他给了你什么恩惠?能让他说的话在你心中,已经比朕说的话更有用?”
赛斯藏叹道:“振业王待我至诚,如同亲友。若说恩惠,便是士为知己者死吧……”他轻轻道,“臣一直觉得辅助振业王与辅助陛下是一样的,王爷与陛下本是一体,臣说什么都无妨。若你们父子有了分歧,要臣负了哪一个都不如要臣去死。”
忽颜打量他许久,才道:“今日说这话的若不是你,朕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赛斯藏脸色毫无变化,静静地等着下文。
“王恭——”
内侍王恭幽灵一般闪进来,悄无声息。他一直站在门口,却仿佛没有听见殿内争执一般,眼角都不瞥一眼赛斯藏。
“传旨,调集二十万兵马,从云中出击,配合铁林军作战。”
“陛下……”赛斯藏抬头望着忽颜,双目骤然射出精光。皇上的态度竟然陡然转变,要配合铁林军作战,这对于他来说,是完全出乎意料的惊喜。
忽颜躺回椅子上,道:“赛师傅,飞鹰传信给阿苏勒,告诉他,朕入云中后,大军会一路进逼,直到大苑人调来重兵抵抗为止。父子一场,他既然把这件事看得比皇位还要紧,我就助他一助吧。”
“是!”赛斯藏喜道,“臣代振业王谢过陛下!振业王一定能体会陛下的眷爱之情。有陛下相助,要取得大苑必然不是难事。”
“你也别高兴得太早。”忽颜淡淡地道,“我不会让自己的军队损伤过大,所以只会在后方稳固的时候才进军。与大苑对阵的时候,我最多吓他们一吓,不会真的去拼命。告诉振业王,如果面临重大损伤,我立刻就会回去。即便一直平安,我也最多只给他六个月的时间,明年春夏草原肥美的时候,我的军队就会回家放牧休养,至于他是死是活、是成是败,就看他自己了。”
赛斯藏露出失望之色,道:“陛下既然相助,为什么不尽力?父子同心,天下都在您的手中。”
忽颜盯着他,半晌才道:“你觉得我会把全国的力量押上去,就为了帮儿子打赢一个女人?阿苏勒对我可没有知遇之恩。”
赛斯藏这样的武学宗师,竟被忽颜一个垂暮老人盯得眉头一抖、气息一乱。他垂下头,再也不敢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