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如,我笑得好看吗?”赵如意的声音又轻又软,如同天籁。
阿如迷迷糊糊地点着头,只觉得不管他说什么,自己都应该点头。
“那你要不要过来抱着我?”赵如意此刻就如同一个引诱灵魂下地狱的恶魔。
阿如畏缩地看了他一眼,轻轻颤抖了一下。她明白赵如意不是说真的,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帐中的时候,他经常会说些奇怪的话。
阿如本来是一个商人家下人生的庶女,从小没有得到过任何一个人的宠爱。因为有一点胡人血统,她从小就比别人长得高,眼睛也比别人黑亮一些。战乱一起,父亲放在照看货物上的心思比照看儿女多,车马先用来运货,其余几个兄弟姐妹还有牛车可坐,她就只能跟在后面跑,追不上队伍,竟然也没有人回头找她。她拼命地追拼命地跑,前面的车队还是越来越远,路过一个岔路的时候,突然有两个男子将她抓住,装进箱子,然后在夜里被带到这个帐子,带到这个美得梦幻一般的人面前。
惊恐的阿如见到这张脸的那一刻突然什么也不怕了,突然觉得死活都无所谓了,她只能呆呆看着赵如意,赵如意见她这样,轻轻一笑,问她愿不愿意帮他做事,阿如完全不用思考,就听见自己已经回答出口:“愿意。”
她知道,那人是不满意她的,但是像她这样身高的女子并不容易找,时间很紧张,又不能大张旗鼓,所以她就被勉强留了下来。
阿如从心裏害怕他,却无论如何,也不想离开他!大概是怕她乱说话,那人给她拿了一杯水,她喝了之后就再也发不出声音了。可是即便这样,她还是丝毫也提不起想逃走的念头,她就是不想离开这个梦中也不曾出现过的绝美少年。
那少年找来另一个女官,叫花笺,阿如听着赵如意在和她编着瞎话,说她是在路上饿倒的乞丐,天生的哑巴,无家可归扔在外面就会死。
花笺皱着眉看着她,道:“不像啊,能行吗?”
阿如觉得自己中了邪,竟然立即便点头不已,她那般急切地点头,那般急切地想得到花笺的肯定,甚至还根本不知道他们要自己做什么事。她看见那个花笺眉毛展开了,夸她,“虽然不会说话,但是人挺机灵!”
之后知道他们要自己冒充什么人之后,她竟然没有一点儿害怕,并不是因为花笺总是温和地拍着她和她保证,事情拆穿了她也会保护她。她就是不怕,阿如在心中暗暗对自己说:“因为自己亲口答应了他,说了愿意帮他的,那就要好好做啊。”
身边的赵如意还在微笑,是看着她微笑,是看着她一个人微笑。
“阿如,你真的不想过来抱抱我?”赵如意充满诱惑的声音传来,“我知道你想的。”
阿如脸颊羞红,却不由自主地笑了。
赵如意张开双臂,做了一个要抱她的姿势,阿如身子微微颤抖,不由自主闭上眼睛。
“哧——”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嘲讽的笑,阿如慌张地睁开眼,见那张绝美的面容上带着玩弄,阿如颤抖着低下头,这不是第一次了,可她却仍然上当。
他的声音轻轻的,“这么轻易就想抱我?阿如,我切你一根手指头,然后亲你一下,你愿意吗?这次不骗你,一定不骗你。”
阿如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却点点头。
赵如意的声音落寞起来,突然伸出手,将浑身颤抖的阿如揽入怀中,“好了,别胡思乱想,快睡吧。”
就在阿如以为他已经睡着的时候,赵如意却突然出声:“你甚至愿意切一根手指头也想抱着我,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有人不许我转过身来呢?”他的声音低得如同喃喃自语,“明明是她要我到她的房间里去,明明是她想抱着我,可为什么不许我转过身来呢?”
他倒在床上,耳边似乎又听到那一声咬牙切齿的怒喝:“谁让你转过来的?转回去,背对着我!”
这是他心中的秘密,只有那么一个夜晚,他只有那么一次机会。就在他开始绝望,以为凭着姿色永远不可能吸引到她的时候,她路过他身边,却突然停下脚步,许久许久,才道:“如意,你今晚到乾清宫来。”
那一刻,他的心脏几乎跳出体外,但实际情况和他想象中的一点也不一样,那个宫殿熄灭了所有的灯,漆黑一片。也赶走了所有的人,安静得如同坟墓。
这和他以往遇到的情况都不一样,谁也没有将烛火熄灭到一点光亮不留的程度。他只能看清她的轮廓,却已经激动万分。他知道最近战局吃紧,他也知道就在今天白天,她还用烽火传信,给远方霍庆阳出了樊城伏兵的主意。他还知道,她出了主意之后,曾意气风发地说:“振业王,我看你怎么死!”
他一直全力注意她,所以也知道,自从说了那句话,她就不吃不喝也一动不动,在含元殿坐了一整天。虽然他不知道她为什么心情不好,可他知道,她心情不好的时候,愿意找他,这是一个非常难得的开始!赵如意专门学过揣摩人心,心情好的时候找你,很容易忘记你;心情不好的时候找你,那你就会真正进入她的心裏。
所以他激动万分,用尽自己全部心思,可是事情和他想的一点也不一样,她什么也没有做,也不许他做任何事!
她只是让他站在地上,不许动。然后她从后面突然抱住了他!抱得那么紧那么紧!她其余什么动作也不做,就这么抱着他,一直抱了很久很久。
一切是那么温馨,如同有水波在房间中流动,直到赵如意用自己能做出的最迷人的表情笑着转过头来,想说出更媚人的话语的时候,这种温馨却戛然而止。
“谁允许你转过来的,立即转回去,背对着我!”那一声呵斥里含着山海一般的恨意,赵如意打了个哆嗦,真的,她用充满恨意的语气和他说话。同样的笑容,同样经过精心设计,能颠倒众生无往不利的笑容,让阿如切了一根手指也愿意,但是她,竟然恨他!
虽然他立即就转了回去,但是她却再也没有像刚才那样抱着他,赵如意全身流着冷汗,他能听到身后拉椅子的声音,知道她坐了下来。
背后有些灼热,他知道她正盯着他的后背看,赵如意尽量控制,但是汗水还是不听话地流出来,很快就将背部打湿了。
他吓得要死!他没有像今天这么恐惧过,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恐惧,也不知道自己恐惧什么。到最后,他已经实在抑制不住,整个人如同风中树叶一般颤抖起来。
身后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她的声音十分温和:“如意,你走吧。忘了今晚的事,我只会放纵这么一次,再也不会了!你忘了今晚的事就好,一点事也不会有。”
赵如意便僵硬着走了出去,不敢回一次头,之后果然再也没有过,青瞳待他更加疏远,直到他彻底改变形象,穿着士兵的甲胄,苦练骑射,面无表情地做着一个亲兵的工作,她才渐渐对他改变态度,教他战术兵法,好似从来也没有发生什么事。
但是他永不能忘记,永不能忘记那双手臂环着他的感觉,他曾经离她,那么接近!
花笺说的话还像荆棘一般刺在心上,原来我的背影长得像那个西瞻的振业王。赵如意想,多谢你告诉我,你解开了我心中一直怀疑的谜团。他自己又看不见自己的后背,如果花笺不说,他怎么可能知道呢?
他还能清楚地记得,那双手臂抱着他后背的时候,是多么激动,爱意透过所有的衣服、所有的血肉传过来,他感觉得很清楚!这个世界,从来没有人这么爱过他,他从来没有感受到如此深厚的温暖和爱意,从来没有……
“你说忘就能忘了吗?”他盯着阿如,温和地问:“我不想忘掉,就一直记着,一直记着……可以吗?”
阿如迷茫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她经常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不过她已经习惯了沉默,她也明白,赵如意满意她的沉默。
“我今天下了一道命令。”赵如意似乎自言自语,又似乎说给她听,“我把军粮中的精粮都给了霍庆阳的西北军!十六衞军因此还扯了很久的皮,说不应该对他们那么好……怎么能不给一点好处呢?很快那些人就知道,我是什么东西了!很快!”
薄雾缥缈,新月上柳梢。
孤倚危栏影,憔悴了楚腰。
风卷衣袂瓢飘。
回首灯火阑珊。
往事如潮,几番幽梦萦绕,已是帘空影遥!
心已碎——
还为谁把酒浇。
青丝依依系不住你
志比天高?
江州大营。
霍庆阳慢慢走出营帐,脸上表情说不清悲喜。来传旨的内侍看出他情绪不好,没玩任何花样,老老实实传完旨意,便在亲兵的招待下,去偏帐歇息了。
十几员偏将裨将就在帐外不远处,看那太监走远了,立即一窝蜂凑到霍庆阳面前,七嘴八舌地问道:“元帅,怎么样?”
“旨意说什么?是让我们出动了吗?”
“是配合十六衞军还是主攻?攻哪一个方向?”
这些西北苑军从骁羁关下一路追着西瞻铁林军跑过来,沿途亲眼见到敌人的凶狠残酷,没有人比他们更恨西瞻铁林军,没有人比他们更渴望与之一战。
尤其是听到京都被他们占领的时候,霍庆阳更以为是自己征战不力的责任,曾为此病了一场,眼下这十几个将领,哪一个没红了眼睛想拼命?
直到他们又联系上京都驻军,才知道撤出京都,那是皇帝为了避免铁林军对西南沿途危害过巨,定下的战策。用敌人必攻之地诱使敌军快速前行,直扑京都,不要过度祸害其余州府。皇帝百官和京中百姓已经及时撤离,不但没有想象中那般不堪,反而借此机会,将这群跑起来比风还快的敌人困进城中,寸步不前了。
这封旨意还是青瞳自己写的,用词简略,语气温和,命霍庆阳安慰一下西北将士。
虽然众将一方面心中的确松了一口气,敌军的机动能力他们深切体会,几乎认为要拿他们毫无办法了,现在终于将敌人困住,终于可以不用一味奔跑,终于可以实打实地去打仗了。
但是逼得皇帝将都城都舍弃了,同样是由于他们作战不力的缘故。西北军上下哪一个不视之为奇耻大辱?他们体力虽然疲惫不堪,但战意却高昂无比,只等赶到京都,便要用敌人的血来洗净耻辱!
谁知刚到益州,便接到另一封旨意,这一封旨意语气却截然不同,命他们沿途收整被敌人打散的残兵,让那些残兵重新回到原地驻守,再将路上被西瞻军损毁的战略要地一一整顿,守军不够便就地招募,招募不够还要在他们军中留下人员补齐。
霍庆阳不知道这一封旨意便不是出自青瞳之手了,虽然不理解,但只当是战略真的需要,于是接到命令,沿途整顿起来。
土建的工程不算大,青州、流州、麟州、安州、益州这五个州府被西瞻人大肆烧杀,损毁严重。比起这些地方,益州再往京都沿途,关口城池就基本算得上完好了。这是因为,益州之后西瞻军看出一条空虚的路,便直扑京都,几乎没有停留,也没有时间杀人放火了。所以修缮城市关防的任务不算严峻。但各地军务人员损失很严重,几乎连一半也没有!募兵这一条就将西北军拖到现在才到达江州。
大苑将各个州、府、郡、县、乡、镇按大小和重要程度分为十个等级,每个等级驻军数量都有定员。重要的军事要地和关口,比如呼林关、骁羁关那样的重地还有另外的驻军,不算在当地驻军数目内。
益州到京都这一段路土地肥沃,工商兴旺,百姓密集,那是大苑的粮仓重地,按照律令驻军都不少。但这些地方两百年来没有打过大仗,所以一直以来都是虚报人数冒领军饷,即便是到位的士兵,素质也是整个大苑最差的!西瞻军随便一冲,就逃了个四面开花。
虚报了一批,逃走了一批,加上青瞳为了给西瞻人让路又故意调度了一批,要想凑齐花名册上原有的人数可谓难于登天。
霍庆阳不由焦头烂额,利用他西北路行军总管的职位前后调度,就地招募,什么办法都使出来了也凑不够,直到萧瑟派出孙嘉接手,孙嘉手中同样也握有圣旨,说是将旧有府兵制度废除,实行新的募兵制,再凑人数毫无必要,西北军才能继续前行。
让西北军难以接受的是,刚刚可以成行,朝廷却突然断了供应他们的粮草!旨意上说是道路不通,无法运输,让他们暂时自己想办法克服困难。
没有粮食,这十几万西北军顿时陷入困境。
好在昔日定远军经常面临缺粮的境地,霍庆阳面对这种情况有丰富的经验,全军捕鱼打野兽,挖野菜草根掺进粮食中,一天只吃两顿,还是一干一稀,再仗着自己官大,能压就压,能哄就哄,和沿途郡县文官扯皮,打官腔要补给……
饥一顿饱一顿,这群面黄肌瘦、疲惫不堪却又斗志昂扬的西北军终于到达江州!
十六衞军原本是将京都整个包围的,西北军到达江州以后,十六衞军便向南收缩,将这个缺口让他们填补。两军既然已经相遇,自然少不了接触。十六衞军这些少爷兵本就个个心高气傲,哪里将这群叫花子一般的边军放在眼中?何况现在全国上下都觉得是西北军作战不利才导致京都失守,十六衞军对他们自然更加没有好脸色了。
尤其是十六衞军负责给西北军留下粮食补给的军需官兵,简直眼睛鼻子都长在天上了,什么“粮食留着给狗吃,狗还会看门”之类的话用恰好能让西北军听见的低声说出,没有一点顾忌,不留一点面子。
军中上下,除了霍庆阳实在是官大,没有人敢惹,其余将领士兵哪一个没有受了些窝囊闲气?他们又心中有愧,便是一个偏将被一个小兵出言不逊,也只是在心中憋气,没有人真正发火,只是这斗志却又更旺盛了!
战场上的耻辱,只能用敌人的鲜血洗刷,说什么也没有用,战场上见吧!每一个西北军都这样想。
你们十六衞军再骄傲,再嚣张,不也拿敌人毫无办法吗?你们已经围着京都攻打了那么久,甚至连水淹京都的方法都用了出来,不是仍然没有将都城夺回吗?
现在我们来了,我们负责这边缺口,今天旨意一到,每一个西北军战士都以为,终于轮到他们上战场,终于轮到他们一雪前耻,和敌人正面搏斗了,所以每一个人都摩拳擦掌,兴奋莫名。
将领们看着他们的主帅,营帐周围站岗的士兵也忍不住看着他们的主帅,不值班的士兵在营帐中同样掀开一条小缝,偷眼看他们的主帅,一张张遍布风霜的脸上都写满了渴望。
见霍庆阳始终不语,副将胡久利急了,“元帅,你倒是说话啊!旨意上都写了什么?是不是还让我们围困?这有什么好围的啊?倒是快打啊!咱们是抓不住那些孙子!十六衞军那帮少爷兵可是看得见摸得着,可他们都围了这么长时间了,一场漂亮点的仗都没打!光知道给我们受气!老子受够了!”
“是啊,现在虽说能吃饱了,可我比前些日子饭量还少了,米粒往嘴裏一送,就想起十六衞军那些样子,心裏堵得慌啊!”
“元帅!等打起来,你可要帮我们请战啊!”
“我要做先锋!”胡久利一个高跳了起来!
霍庆阳眉眼睛一瞪,胡久利脖子一缩,不敢说话了。
“叫王庶来我军帐一趟。”霍庆阳皱着眉头道。其他人互相看看,答应着下去了。
王庶很快就到了,他皮肤粗糙,身材消瘦,穿着偏将的皮甲,站在军中丝毫也不显突兀。
霍庆阳将手中旨意递给他,王庶没有任何疑问,默默接过来看,身子始终标枪一般直挺。看完了,他将旨意双手递过,还给霍庆阳,还是没有说一句话。
“你怎么看?”霍庆阳问他。
王庶面色冷峻,头盔的边沿一丝不苟地压到眉梢,他沉声道:“这样的命令,会将西北军拖入险地!”
霍庆阳叹了一口气,“我知道。”
他沉声不语,攻击的命令是下来了,是他们想要的开战,却是这样的攻击方式,实在出乎他的预料。但是又不能说是错误的,夺回京都,需要西北军和十六衞军的配合,按照现在所处位置,自然便是十六衞军负责南部,西北军负责西北。
这两支军队中,需要一支主攻,一支配合,皇上选中了他们西北军主攻,负责吸引敌军主力出城野战,十六衞军南方缓慢推进,压缩战场。
之所以要野战,是因为京都城池实在坚固,敌人若是固守,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攻下来,圣旨上吐露了一点内情,那日大水冲垮了下游通往济州的一段河道,漕运一时接济不上,就靠济州原地剩余的粮食,已经不敷十日之用了。十六衞军现在南方,还要和三百万难民夺粮。若是继续拖延,等着敌军守不住京都,怕是会有灾民饿死。
灾民饿死一些,仍然不是关键,南方是大苑的产粮之地,区区三百万难民很容易就可接济,漕运不行可以走陆路,顶多就是拖延些日子,多死几个人罢了,绝大部分的人应该还无恙。一场这样的大水灾,家里已经片瓦不存,挨几天饿百姓还是可以接受的。
关键就是在时间上,十日后,济州余粮吃完,新粮未至。民心必然慌乱,城中西瞻军便有了可乘之机,如果他们趁着这个机会向南边突围——旨意上很委婉地说——知道西北军一路辛苦,所以军粮大部分都给西北军留下了。十日后粮食既然消耗完毕,同样已经挨饿又被难民绊住手脚的十六衞军恐难支撑。所以绝对不能让敌军看出南方弱点,如果要战,就只能吸引敌军从这裏出来。
城内铁林军的情况霍庆阳最清楚,别看他们现在只有四万人被困京都,四面受敌,成了一支不折不扣的孤军,十六衞军和西北军加起来三十多万人,看着对比如此悬殊。几次进攻下来,西瞻军也都表现平平,似乎没有什么能耐,一般士兵和百姓都认为他们只是靠着京都坚城为依靠,才拖延了这么多时间。
但实际上,这种交战对西瞻军才是不利的,西瞻军四万人都是骑兵,骑兵进城驻守,等于被斩断了马腿,比普通步兵更加不如,他们驻守的时候并不可怕,如果他们找到机会突围,那才是真正展现实力的时候。
虽然只有四万人,但要正面对决,他这十几万疲军或可一战,十六衞军却十分危险。
“陛下信任元帅,信任我们西北军,才将主攻的重任托付给元帅。”王庶冷静地道,“此事不能推脱。”
“可是野战……”
“野战正是敌军最擅长的,正面冲撞我们损失必定惨重。但是京都城池坚固无比,打攻坚战役同样少不了消耗,不能说陛下的战略是错的,只是用什么方法才能吸引敌军出城野战,这却要好好想想。”
霍庆阳望着他,叹了一口气。他实在觉得无法开口。敌人是没有义务配合你的,你主攻敌人就一定要用主力去迎战吗?你想让他攻西北,他为什么不去攻更富饶的南边?
所以他另外接到一封密旨,旨意上要求,要他们利用西北军刚刚到江州,城中敌人还不知道底细的便利条件,由王庶表明身份,做出显亲王带着西北军先头部队,急急进京勤王的姿态,用他自己吸引敌军出城。南边十六衞军会全力压进,做出要决战的姿态。甚至不惜用百姓冒充士兵,用车辆设置路障,给敌人强大的压力。
西瞻军如果要选一个方向突围,会选择看上去有上百万之众、又不适合跑马的方向,还是看着只有几万人的方向,结果必是不言而喻了。
这将是极为艰苦的一仗!如果说西北十几万军队对上近四万铁林军,胜算很小的话。那带兵不多,吸引敌军出城野战的王庶,就如同赤身搏虎,安危可想而知。
霍庆阳很容易就想到“借刀杀人”四个字。
皇帝要除去王庶,他理智上可以理解,情感上却很难接受。王庶自青州以来,跟着他征战沙场,一举一动、一点一滴他都看在眼里。王庶胸有韬略、沉着勇敢,比之胡久利等人强得太多。霍庆阳心中不知多少次希望王庶不是什么皇帝的政敌、金枝玉叶的九皇子,而是他身边真真正正的一员副将,那他将是自己最得力的部下、最心爱的弟子、将来一定能超越自己的大苑优秀将帅。
可是现在,一道旨意下来,这个未来的将星就很有可能陨落在这裏了。
霍庆阳不是武本善,他从来就没有抗旨的胆子,昔日定远军中韩维监军,他明明知道韩维的布局错漏百出,想出偷兵符的主意,却也只想让青瞳去顶缸。
如今他算得上皇帝的亲信,于情于法,都没有偏向王庶的道理,可是他怀揣密旨,偏偏就是开不了口。
王庶静静地看着他,突然开口:“元帅,属下想请命做个先锋,不知元帅可否成全?”
霍庆阳手腕抖了一下,没有说话。
王庶双手抱拳,施了一个军礼,“请元帅成全!”
霍庆阳嗓子像是堵住了,眼底突然有了些热意。他知道王庶已经明白了,他是皇宫中长大的,身边一直围绕着这些政治阴谋,所以不用自己说,他就已经明白了。
霍庆阳微微颤抖,还是出不了声,他一向话语不多,可也没有此刻这般寡言。
“元帅,你曾经跟我说过,只要我们跟着西瞻军走,只要他们不撤离我的国土,就终有一战!便是这个终有一战,支持我走到现在!”王庶看着他,缓缓道,“能活着看到京都,已经出乎我的意料。能死在保家衞国的战场,已经高于我的期望。我一直在等!霍元帅,现在,我终于等到了这个终有一战!”
“王庶,我……”霍庆阳的嗓音嘶哑,“我自己去见陛下,请她收回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