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淡含笑呆呆地望着她,似乎又不像是望她:“苏摇……有一个男人对我很好,我会考虑跟他结婚。”
苏摇的双唇轻轻一抿:“恭喜你,什么时候可以收到你的喜帖?你不会吝啬给我一份的,是不是?”
“那是当然。”宁淡笑起来,却是冷凉透骨,“不过我还在考虑,有些伤口太深,需要时间慢慢抚平。”
“是的呀,有些回忆太清晰,需要时间慢慢淡忘。”苏摇想不到她会这样心平气和地跟自己闲聊,想不到她如此坦白,不再是以往那个锋芒毕露的张扬女子,也不再针对自己,“有些伤在心上,根本无法痊愈,如果非要痊愈,必须整颗心都切除,成为一个无心的人。”
“说得好!不过……也有点恐怖,”宁淡愉然地笑道,拢拢亮丽秀发,“之前我在想,你一定恨我……如果你真的恨我,我也不会在意。”
“怎么说呢?我没有恨你,我只是……不喜欢谢放朝三暮四、脚踩两只船。”苏摇艰涩地笑了一下。
“任何一个女人都希望男朋友对自己专一。很多事情,你都不知道,间接,或是直接伤害了你,我很抱歉。”宁淡的目光从窗外收回来,脸上洋溢着真诚的光,“还记得‘领带’事件的那个晚上吗?我跟你聊了好多,其实,我最想跟你说的就是,谢放是一个非常危险的男人,他会让女人毫无知觉地陷进去,而他自己站在陷阱的边缘奸诈地笑。”
“你想让我看清他的本性,及时抽身,以免受到更多的伤害,是不是?可惜我没能体会你大有深意的话。”苏摇勉强地扯着嘴角,心裏像是插着千万细针,鲜血横流。
宁淡笑着点头:“一方面我想让你自动离开他,一方面我不甘心,决定耍耍他,否则我无法让自己平静下来,于是我精心布局与策划,目的很简单,我要让他痛苦,让他得到应有的惩戒。”
苏摇寡淡的声音静静响起:“在他的蛊惑下,我越陷越深,无法自拔。我明明知道他无法专一地对我,仍然一头栽下去,明明知道结局惨烈,仍然不顾一切……我没有想到我跟他会这么短暂,更没想到他会一去不复返,就这么结束了……”
宁淡轻叹一声,美丽的杏眼里溶动着一丝丝的悲悯:“也许这样结束更好,遗憾取代了伤害,可能心裏会好过一些。”
从另一个角度想,何尝不是这样的?早晚都要结束,始终都会伤害,及早抽身,或许是对自己最大的悲悯。苏摇涩涩苦笑:“这样想,心裏就会好过多了。”
宁淡看向窗外,目光有些游离:“其实谢放算是一个很不错的台湾男人,至少他比较坦白,很宠女人,可以说是一个好孩子,很多台湾男人油嘴滑舌、花言巧语,甚至很恶心。”
苏摇貌似洗耳恭听地样子:“恶心?怎么个恶心法?”
宁淡气愤说来:“我一个朋友,跟一个台湾男人交往三年,分分合合好多次。这个台湾人欺骗我朋友在台湾没有女朋友,跟别的女人鬼混还有理由,抱怨我朋友不能时刻陪着她,他是因为寂寞空虚才和别的女人聊聊天的。于是我朋友辞职全天候地伺候他,这台湾人又有话说了,说没有私人空间……”
苏摇紧皱眉头:“这么难伺候啊,真是人渣。”
宁淡附和道:“就是人渣。我朋友几次想要分手,每次台湾人都哭着求她不要走,跟她道歉,甚至扒光了衣服让她打,以这种方法来挽留,你说恶心吧。我朋友不想和他继续纠缠,坚持要离开,他就自虐,威胁说,如果她走了,他就绝食。”
苏摇惊讶道:“居然还有这种人,最后呢?怎么样?”
宁淡幽叹一声:“就这样吵吵闹闹地过了三年,最后我朋友咬牙跟他分手了,现在一个人过得很舒服。我听过很多类似的事情,台湾男人确实很无耻、很人渣,所以谢放算是一个比较正常的男人了。”
苏摇看得出来,宁淡对谢放的爱,绝对不少于自己,而就是因为自己,她跟谢放的关系急转几下,再也无法收拾。苏摇抱歉地说:“宁淡,对不起,如果不是因为我,你跟谢放还是很有可能的。”
宁淡笑着斜了她一眼,不苟同她的说法:“我跟他是不可能的,他不会爱上我的。如果要说‘对不起’,应该是我说才对,我做了那么多伤害你的事,你还这样说,我的脸真是没地方放了。”
苏摇诚恳地笑道:“在一定程度上说,我是你们的第三者。”
宁淡双臂抱肩:“那现在,我们只是朋友。”
苏摇笑得旖旎,欢愉的目光掠过玻璃窗外的夏日街头:“过几天我要走了,到厦门旅游的话,记得联系我。”
宁淡有些惊讶:“你要回老家?”不过想想也是,她采取了最直接最有效的方法来忘记一个人,可见她伤得不轻。宁淡柔柔笑道,“我很有可能会去厦门玩的,不过,我有一个朋友想跟你谈谈,谈完之后你再做决定,好吗?那,来了。”
苏摇迟疑地转过头,看见一个休闲打扮的男子正朝这边走过来,淡色灰白长裤,深蓝条纹T恤,面容白净,淡淡笑着,别有一种迷人的清爽味道。
他是乔正业。
苏摇稍稍皱眉,转过头来看着宁淡,轻声问道:“就是他?”
宁淡点点头,起身朝他笑道:“你来得正好,我还有约,先走了。”她拎了包包,俯身在苏摇耳畔,压低声音,“好好跟他谈,我只是想帮你。”
苏摇淡淡笑道:“谢谢。”
乔正业在对面坐下来,点了一壶铁观音、瓜子和腰果,面上露出迷死人不偿命的纯净微笑:“苏摇,很荣幸再次见到你。”
苏摇不客气地说道:“乔经理可真是见缝插针啊,这次有何贵干?”
乔正业研究的目光恰到好处地流连于她的脸容,有所发现——她面容憔悴,眼神凄艾,神色空寂,不像上次那么神采奕奕。他心裏已有计较,玩笑道:“你非要我开门见山吗?”
苏摇垂眸微笑,再次抬头说道:“我发现乔大魔头也是一个喜欢抬杠的人。”
服务员端上铁观音和茶点,乔正业正要为她倒一杯,苏摇赶紧阻止:“我正在戒茶,喝柠檬水就好。”他有些惊讶,只能自斟自饮:“为了不耽误你的时间,好吧,我就开门见山。这样的,我听说你辞职了。”
应该是宁淡告诉他的吧,上次,应该也是宁淡的布局了。苏摇松了一下肩上的卷发,笑了笑:“消息很灵通,乔经理有什么好建议?”
乔正业的目光暖暖地笼罩着她:“建议是有,只是不知,在你看来,是不是好建议?”见她不甚兴趣的表情,他心裏没底,扬眉道,“我也辞职了,现在一家小公司打工,如果你肯接受我的邀请,我相信我们两个一定是绝世拍档,纵横鹿城企划界,开辟一番新天地。”
辞职?在一家小公司打工?纵横企划界?如此自谦,又如此自负,苏摇倒真看不清他的为人。她不自觉地朗笑起来:“听起来好像不错,什么公司?”
乔正业把玩着手中的杯子:“鸿天企划,你应该没听说过,去年年初成立的。老板是我认识多年的朋友,信得过,我跟老总提起过你,他很有诚意请你带领企划部整个团队。”
带领企划部整个团队?苏摇掩去眼中的惊愕,委婉地拒绝:“承蒙乔经理看得起,过几天我要回老家,不再回来了。”
乔正业大大惊讶,拧了眉峰问道:“哦?为什么?是不是因为私人的事情?”
苏摇不想多谈,目光在窗外飘忽了一圈:“可以说,是私人的事情,乔经理的美意,我只能心领了。”
乔正业呵呵一笑,慢慢地喝茶,目光流转于她的身上。今天她穿得很随意,牛仔长裤与嫩黄针织衫,却仍旧是让人心动的秀色。他寻思着如何挽留她,面上突然暗寂下来:“苏摇,两年前,我的想法跟你一样。”
苏摇瞧着他,淡漠一笑:“哦?乔经理老家哪里?”
乔正业的双眼渐渐地蒙上一层迷茫之色:“我是连云港的,在鹿城结婚,又离婚了,前后不到两年的时间。那个时候,我非常厌恶这个城市,恨不得插翅飞走。我熬了几天,硬是坚持下来,最后,我留在鹿城,现在很庆幸当初没有一走了之。其实,逃避不是一个最好的方法。”
每个人都有不堪回首的往事,苏摇对他的往事与婚姻不感兴趣,冷冷说道:“你是不是想说,最好的方法是直接面对现实?在跌倒的地方爬起来,继续往前走?”
乔正业直言不讳:“我这么说,只是想挽留你。我很欣赏你,很想跟你合作,而且,鸿天企划确实很需要你这样的企划经理。而且,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会帮你尽量争取。”
对于他的称赞与恭维,苏摇只是摸摸后颈,谦虚地笑着:“在鹿城,房地产企划方面的人才,应该是一抓一大把。”
乔正业状似轻松地看着她,目光却是揪紧:“顶尖的人才很难找,都外流到苏州和上海了,如果你外流到厦门,那我真要抓狂了。苏摇,我真的很有诚意,希望你慎重考虑。”
苏摇忽然想起上次在上岛咖啡的谈话,后来回想起来,觉得很不对劲,此次确实是一个得到答案的好机会:“好,我会考虑。乔经理,有一件事,我很不明白。”
乔正业嗑着瓜子,笑道:“什么事?你说。”
苏摇笑意淡而柔美:“还记得上岛咖啡吗?我向你请教了一些问题,你很认真地教我,我想,乔经理应该看得出来,我是向你套取商业机密。”
乔正业失声笑道:“商业机密?你觉得那些数据是商业机密?”他见她表情怔忪,便解释道,“根据我的内幕消息,国际家居城的开发商基本内定了合作对象,即使我没有跟你说那些,李总还是会跟盛放合作,具体的原因我就不说了。”
原来是这样的。这个心事,终于可以搁下。再谈了一会儿,两人从咖啡厅出来,各自打车回家。苏摇跟叶落说了这个事,叶落郑重地说:“我当然希望你不要走,不过我的意见只能提供参考,决定权在你手上。”
打电话给甄汇汇,她说:“摇摇,如果你走了,我也觉得鹿城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你在我身边,我会觉得我还有一个可以依靠和信赖的肩膀。我知道我很自私,可是,我真的不想失去你。”
这个夜晚,苏摇继续失眠,脑中回荡着乔正业诚恳的话语,目光所到之处,仍然是谢放古铜色的脸孔、笑意浅浅的俊眼。泪水,慢慢地从眼角滑落,湿了鬓发,潮了枕头,咸了心情,涩了知觉,痛彻心扉……无边无际的想念,浩瀚无涯的疼痛……
留下来,去鸿天企划上班?回厦门,重新开始?如何抉择?应该如何抉择?
第二天早上,苏摇给乔正业打电话,说随时可以上班。乔正业表示欢迎,说待遇方面详细再谈。
苏摇望着窗外,目光幽远:我还在想你,可是,我留下来,不是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