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2 / 2)

情禛玉切指纤柔 瑾瑜 4877 字 2022-12-13

第二日、第三日、第四日,一连几日王夫人薛姨妈都是打早便来,至晚方归,只是贾敏还是一直未见她们。

到第四日晚间回到客栈后,王夫人隐忍了几天的怒气终于如山洪般爆发了,“她到底凭的是什么这般倨傲,凭的是什么敢不见我这个长嫂?她眼里还有没有礼法?二十多年来,我都一直忍着她,她还想怎么样?难道非要将我踩在脚底下了,她才满意吗?大不了我以后都不再求她便是,到时看她还凭什么这般倨傲!”与其说是对贾敏于此事上的不满,倒不如说是对她二十几年来积存的不满的一次彻底爆发。

跟她出来的周瑞家的见状,忙示意所有伺候之人都退了出去,方硬着头皮儿上前劝道:“……太太且息怒,咱们此番出来,可是在老太太跟前儿说的去福安寺上香小住,为阖府祈福,万一不慎传到老太太耳朵里,知道您没有去福安寺,再让她老人家知道您这般说姑太太,只怕……”

“只怕什么?”话音未落,已被王夫人暴喝着打断,“她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太婆了,难道我还会怕了她不成?”话虽如此,声音却不自觉的小了许多,之后亦不敢再骂贾敏,显然是真怕事情传到贾母耳朵里去,毕竟跟她的丫鬟,并不是个个都全然忠心于她的,再者,即便她们现在忠心,焉知将来也会一直忠心的?

见王夫人的怒气小了许多,宝钗咬了咬牙,上前贴着她的膝盖跪下,低声说道:“连累姨妈受如此委屈,是母亲与钗儿的不是,但只母亲只得哥哥一个儿子,钗儿只得哥哥一个兄长,他就是我们娘儿两个的天,是我们娘儿两个后半生的全部倚靠,母亲与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只能连累姨妈受如此委屈,恳请姨妈瞧在我们娘儿两个如此可怜的份儿上,千万想开些,别为此气坏了身子,不然可叫我们靠那一个去?”说着已是掉下泪来,又哽声道,“此番若是能救下哥哥性命,来生我们一家一定结草衔环以报答姨妈的大恩大德!”一面重重叩下了头去。

王夫人见宝钗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一颗心霎时软了七八分,且心下亦明白自己不过是白说气话罢了,那里能真眼看着薛蟠去死?旁的不说,为了宝钗这个未来的儿媳妇,为了薛家那万贯的家产,她也要拼着老命救他一命!因轻叹一声,自地上拉了她起来,道:“你放心,姨妈也就是说说气话儿而已,那里能真见死不救?你哥哥可是我嫡亲的外甥呢!”

宝钗听说,方心下稍安,因又问:“……那姨妈可是有什么好法子了?”

王夫人又冷下了脸子,“我能有什么好法子,还不是只有求那个病秧子去,只要我们坚持天天去,就不信她能一直不见咱们!”

闻言宝钗犹豫了片刻,方道:“……我倒是有个法子,只不知可行不可行?”

“且先别管可行不可行,你有法子就快说来听听!”不待王夫人答话,薛姨妈先就性急的问道。

宝钗觑了王夫人一眼,见其亦是大感兴趣的样子,方说道:“林姑太太只是不见姨妈而已,又不是不见姨妈家的姐妹们;……我还听说凤表姐最是伶俐会哄人,连姨妈家的老太太都被她哄得服服帖帖的,姨妈明日何不回家一趟,找借口带了凤表姐与姐妹们过府,让她们上门望姑妈去,我就趁机混在当中,自然可以见到林姑太太了。只要能见到林姑太太的面儿,咱们就算是成功了一半儿,后面之事,自然便顺理成章了。……未知姨妈意下如何呢?”

王夫人一想,宝钗此计虽算不得大妙,本质上来说还是得求贾敏,但无疑已是眼下最好的法子了,遂点头道:“就依你说的办,明儿一大早我便回家让她姊妹们跟我去林府。”又暗自在心里筹划,若是要让凤姐儿出力,少不得要将事情的始末告诉她,明儿她才好在贾敏跟前儿极力斡旋。只是,那丫头近来竟开始偶尔对她的命令阳奉阴违起来,只知道在贾母跟前儿讨好卖乖,得事先好生敲打敲打她,让她认清楚现下府里的形式才是!

次日天才蒙蒙亮,王夫人便坐车回了贾府。回至贾府,她连衣衫来不及换,便命人去唤了凤姐儿过来,悄悄儿将薛蟠之事并连日来她的去向都告诉与了她知道,末了又告诉了她今日回来的目的,命她:“今日你务必要将你宝妹妹带到你林姑妈跟前儿,然后再帮着她劝服你姑妈,不然你薛大哥哥就性命堪忧了。另外,务必严令下人,不得将此事透露丝毫风声到老太太跟前儿,否则我惟你是问!”

吩咐完凤姐儿,她又命人进来服侍自己更衣梳洗了,方忙忙去到荣熹堂见贾母,并告诉她:“福安寺的静惠师太可巧儿昨日云游回来了,她老人家德高望重,因此媳妇儿想带凤丫头并二丫头姊妹几个去见见她,沾沾她的福气儿,未知老太太意下如何?”

贾母是知道福安寺静惠师太的,也知道她等闲不回寺,常人一般无福得见,因此闻言不疑有他,只当王夫人是真心为凤姐儿等人好,毫不犹豫便答应了。

王夫人遂命凤姐儿迎春几个赶紧回房换了衣衫,又命门上准备了马车,忙忙出了府,一径往荷花里方向去了。

连日来,林府门房的下人们对王夫人薛姨妈一行的每日准时报到已是习以为常,也知道自家主子不愿见她们,因此在瞧得那悬有“荣国府”灯笼字样打头的马车渐行渐近时,都并未起身,只是唤了往日负责接她们进门厅奉茶的那个婆子,如往常般接她们去门厅。

不想车帘一撩,下来的竟是一个往日他们所未见过的媳妇子,福了一福后笑道:“奴家是荣国府来的,车内是我们琏二奶奶并几位姑娘,今儿系奉老太太之命,来拜望姑太太并表姑娘们的,劳烦大爷代为通传一声。”

那门房的小管事听说是舅少奶奶并表姑娘们来了,不敢怠慢,忙遣了人去二门通传。

彼时贾敏正拧着眉头与黛玉周嬷嬷等人抱怨:“见天价的这么上门,还让不让人过日子了?”

周嬷嬷沉吟了片刻,出主意道:“不如悄悄使人将此事透露到老太太跟前儿去?”依照她对老太太的了解,一旦得知此事,一定会让王夫人“吃不了兜着走”,到时她们家自然就可以重回清静了!

贾敏却摇了摇头,“不妥,老太太年纪大了,此事又非同小可,万一气坏了身子,可怎么样呢?”

周嬷嬷皱了皱眉,正待再说,就有一个婆子进来道:“回太太,荣国府二舅少奶奶奉亲家老太太之命,携姑娘们来给太太请安,问姑娘们好来了。”

贾敏听说,奇道:“可听清楚了是二舅少奶奶,而非二舅太太?”

黛玉亦道:“别是二舅母一计不成,特意搬了她们作救兵,来帮忙劝娘亲的罢?”王夫人薛姨妈等这般锲而不舍的频繁上门,显然其他路子她们都已试过,明白走不通了,所以才会死缠上贾敏的,因此她才不认为她们轻易便会放弃呢!

“没听说是奉老太太之命来的?你琏二嫂子应当不敢胡搞才是,不然明儿在老太太跟前穿了帮,她可不会有好日子过。”贾敏则是半信半疑。怔了片刻,还是命那婆子,“请她们去花厅奉茶罢,省得伤了我们姑侄间的和气。况即便她们真是为求情而来,只要我不松口,其奈我何?”

黛玉一想,确也是这个理,遂点头笑道:“是我太多虑了。”

娘儿两个到得花厅时,果见凤姐儿领着三春正坐在那里吃茶。瞧得贾敏进来,凤姐儿忙领着三人上前见礼,笑道:“姑妈一向身上好?老太太在家成日价的念叨,我们姊妹几个亦是时刻望着姑妈呢。”又问黛玉,“妹妹身上好?怎不去我们那里逛逛,与你二姐姐几个顽?”

贾敏笑道:“猴儿,还说时刻望着我,既是望着我,怎不过来与我请安?”命丫头换新茶,又令凤姐儿几个坐。

“我这不是怕吵着姑妈清静吗?既是姑妈喜欢,以后我天天来,到时姑妈可别嫌我呱噪才好呢。”凤姐儿呵呵笑着说道,一面落了座。

姑侄二人遂说起闲话儿来。

黛玉因见一旁三春局促的低着头,百无聊赖,欲上前与她们说话儿。抬头间,冷不防却见跟探春来的丫头并非她的贴身大丫头侍书,而是另一张陌生的脸孔,一张漂亮艳丽得连身为小姐的探春都要逊色几分的脸孔。这张脸孔不但漂亮,眉眼间还有几分根本不可能出现在丫鬟脸上的傲气与从容,显然,这张脸的主人,并非是一个丫鬟!可是,她不是探春的丫鬟,又会是谁呢?

再看探春,许是感觉到了黛玉眼底的怀疑,飞快抬头看了她一下,便又很快低下了头去。饶是如此,黛玉还是看见了她眼底那一抹一闪而过的愧疚与无奈。

电光火石间,黛玉忽然明白过来来人的身份,禁不住暗自在心里冷笑起来,怪道这张脸孔漂亮得连三春里容貌最出色的探春都要逊色几分呢,敢情竟是有“艳冠群芳”之称的薛宝钗到了!只是,王夫人以为只要让薛宝钗见到了贾敏,薛蟠就可以不用死了吗?那大清朝还要国法例律来作什么!

她决定“以不变应万变”,先看看薛宝钗到底会怎么上演“苦情戏”来打动贾敏,再作下一步的打算。

黛玉不动声色打量着宝钗的同时,宝钗也在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她。虽则今日是为求贾敏而来,但宝钗的心里,其实一直是有几分傲气的,这份傲气,正是来自于她过人的容貌,她相信自己的容貌不独能引起男子的怜惜,同样亦能引起同为女子的贾敏的怜惜!

但是,她的自信在瞧见黛玉的那一刻,忽然变得摇摇欲坠起来。饶是她再不愿意承认,再不愿意接受,她也不得不承认,单论艳丽,自己或许略胜黛玉一筹,但要论那通身的气派与空灵,自己就实在差得太远了!

她的心里忽然涌上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来,酸酸的,微微有一点刺痛,还有一丝淡淡的不忿:凭什么她不但出身高贵,家世良好,被父母视若掌珠,本生又还生得神仙一般模样儿?凭什么她与她差不多年纪,却要为了自己那不争气的哥哥的性命,为了自家的财产不被人夺走,一次次上门来求她们,一次次吃闭门羹,如今还要乔装成小丫鬟,才能真正进得了她们家的花厅?凭什么就因为她的父亲手握重权,深得圣宠,就非要置她的哥哥于死地?

太多的“凭什么”,让宝钗一时怔住了,连凤姐儿唤她都未听到,还是探春不着痕迹轻扯了一下她的衣角,她方回过了神来,就见凤姐儿正与贾敏赔笑,“……说起来,到底是一家子亲戚骨肉,所谓‘打断骨头连着筋’,因此我才会壮着胆子,将宝妹妹扮作丫鬟带了进来拜见姑妈,求姑妈好歹疼顾疼顾她,饶过薛大哥哥这一回罢,他在狱中已是知道错了,以后管保不会再犯了。”

又向宝钗使眼色,“还愣着作什么,还不过来给林姑妈磕头呢?”

宝钗会意,忙几步上前跪到贾敏脚下,低泣道:“母亲就只哥哥一个儿子,侄女儿就只哥哥一个兄长,这么些年来都是咱们娘儿三个相依为命,一旦哥哥先去,教母亲与侄女儿可该靠那一个去?侄女儿也知道哥哥此番罪无可赦,但只‘法不外乎人情’,就求姑妈瞧在母亲与我寡母孤女如此可怜的份儿上,瞧在彼此亲戚的情分上,饶过我哥哥这一遭罢,只要能保得性命,那怕判了充军流放或是其他重刑都是好的,求姑妈就饶过我他这一遭罢!”说完重重叩下了头去。

凤姐儿舌灿莲花、宝钗泣涕交加之时,贾敏与黛玉一直冷眼旁观着,一句话未曾说,直至二人说完良久,厅里都安静得让人觉得有些个压抑了,贾敏方冷冷发了话,“凤丫头,今儿个我瞧在你平日里对老太太还算孝顺的份儿上,瞧在你是有不得已苦衷的份儿上,就不追究你擅自带人到我府里之事了,你好自为之!”对贾府内院是何情形,她还是颇为了解的,自然能想来凤姐儿今日来,绝非出自本意,而是领了王夫人之命来的,故才会不追究她的,否则,她早命人将她们撵出去了!

又冷冷与宝钗道:“薛姑娘是吗?其一,我与姑娘素未谋面,又无亲无故,实在当不起姑娘这一声‘姑妈’,还请姑娘唤我‘林夫人’;其二,判罚令兄秋后问斩的,乃是金陵县衙与吏部,证据确凿,姑娘要求情,也该找他们去,只管来找我,什么道理?其三,姑娘是聪明人,岂会不知道杀人偿命乃是天经地义之事?即便令兄已知错,那冯公子也活不回来了!其四,姑娘只想着自己寡母孤女,可曾想过那冯公子的家人失去了他,又会是什么情形?因此姑娘什么都不必再多说,且请回罢。”

命周嬷嬷,“送客!”又不顾凤姐儿等人早已红一阵白一阵的脸子,道,“吩咐门房,以后不得再放任何不相干的外人进来,否则一律撵出去。”说完不再多留,携了黛玉便往里面去了。

余下凤姐儿三春等人又是羞愧又是后悔,等不及周嬷嬷相请,便先疾步出去了。惟独宝钗一时承受不住打击,怔怔的跪在地上,连起身都忘了。还是跟着进来的王夫人的一个丫鬟彩云生恐出去被王夫人骂‘未照顾好表小姐’,只好上前硬搀了她起来,半推半扶的望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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