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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姿挺拔,目光明亮,气质清雅,三年多的时间,并未使如海有什么大的改变,远远望去,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气宇轩昂。
但待他稍稍走近后,黛玉却发现,他分明瘦削了好些,也苍老了好些,鬓角甚至已有了点点白霜,衬得他整个人都沧海了不少。这些倒也还罢了,毕竟世人都是这般一天天老了的,最让黛玉难以接受的,是如海的左脸上,赫然竟有了一道筷子粗细的粉色伤疤,约莫有一寸半长,只差一丁点儿,就要伤及他的眼睛了!
她的眼泪便夺眶而出了。
再看贾敏,更是早已泪如雨下,双脚几乎快要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摇摇欲坠了,若非有周嬷嬷王嬷嬷含泪抢上前,一左一右搀住她,只怕她立时便要瘫到地上去了。
如海显然也早已看到爱妻和爱女了,眼中就有了点点泪花闪烁,人亦随之大步抢上前,猛地自周嬷嬷怀里接过贾敏,包含感情的唤了一声:“敏儿!”便一把将她揽进了怀里。
众下人忙都识趣的背转过身子,低垂下了头去。惟独墨玉偏着头,目不转睛的盯着如海,眼中闪着好奇。
紧紧抱了贾敏片刻,如海方意识到院子里还有下人在,只得依依不舍松开了她。不经意却瞥见墨玉正看着他,他的心便瞬间柔成了一泓水,因蹲下身子,一把抱起她来,道:“你是墨儿,……你都长这么大了……”声音里已有了几分哽咽。
如海离家时,墨玉才一岁多,正是混沌无知之际。之后如海一去又是三年多,她记忆中爹爹的印象早已淡去,只余下了一个模糊的影子,因此如今的如海在她眼里,不过只是一个略有好奇的陌生人罢了,被他抱在怀里,自然有些无措,眼光便禁不住看向了一旁的黛玉。
黛玉见墨玉一脸的不安,知道她没有认出如海来,忙拭了泪笑道:“你不是天天念着要爹爹吗,如今好容易爹爹回来了,你怎么反倒不肯叫爹爹了?”
墨玉平日里最亲黛玉这个姐姐,闻言终于小声的唤了一声如海:“爹爹!”
如海喜出望外,又抱了她一会儿,方将她递给一旁的奶娘,对着已长高到他下颌、彼时眼角正挂着晶莹泪珠的黛玉道:“玉儿,你都这么高了……”话音刚落,眼泪亦随之滑落了下来。
“女儿见过爹爹!”黛玉强压下心中的喜悦和酸楚,向着如海福了一福,方道,“已吩咐厨房备下酒菜了,咱们一家今儿个终于可以好好吃上一顿团圆饭了!”又轻推一旁仍泪流满面的贾敏,“还有几道菜是娘亲亲自下厨作的呢,全是爹爹爱吃的。”
闻言贾敏方回过了神来,笑道:“瞧我,都喜得忘记要请老爷进屋了,咱们且屋里去,一边吃团圆饭,一边说话,岂不更好?”眼角的泪却是怎么拭也拭不尽。
一家四口悲喜交集的进得屋里,周嬷嬷亲自奉了茶来如海吃毕,众管家执事亦来参拜毕后,黛玉方吩咐丫头婆子们去厨房提了食盒过来摆饭。
方摆好饭,就有下人来报:“四阿哥来了。”
如海忙笑道:“快请进来,快请进来。”
俄顷,就见胤禛嘴角含笑,大踏步进来了,道:“知道今儿个有团圆饭,所以一出宫便直接来了。”说着飞快看了一眼黛玉。
黛玉心里便禁不住腹诽起来,知道是‘团圆饭’,你还好意思来,真当自己是林家的人了不成?
如海闻言却是十分喜悦,命人添了碗箸来,又道:“把思道也请了来吃几钟罢,他也算不得外人。”
贾敏闻言,点头笑道:“邬先生这几年确是为了咱们这个家鞠躬尽瘁了。”打发李嬷嬷亲自去请,又命人去厨房传话,让作个邬思道最喜欢吃的鱼翅一品锅来。
李嬷嬷很快回来了,道:“邬先生说既是团圆宴,他就不来了,横竖明儿有的是机会与老爷吃酒。”
如海却十分坚持,“再去,就说他若再不来,我就要亲自去了。”李嬷嬷忙答应着去了。
这一次,邬思道终于来了,如海忙招呼着他坐了,又命众伺候之人都退下,只留了周嬷嬷王嬷嬷两人伺候后,众人方举箸吃将起来。
席间,如海饱含感情的分别敬了贾敏、胤禛和邬思道各一钟酒,感谢他们这三年来在家中的艰辛和劳苦,又说他这三年多来在云南觉得最对不起的人便是贾敏和黛玉,对他在云南的九死一生却是轻描淡写,一语带过,但在座众人又岂会想象不到的?旁的不说,他脸上那道疤痕,就足以说明一切了。
众人便都红了眼圈儿,贾敏更是一度哽咽得放下筷子,转过身捂住脸无声的痛哭。
还是如海哑着声音劝大伙儿:“我这不平安回来了吗,虽然受过伤,好在平安回来了,比起那些只能埋骨他乡的战士们,已经是好太多,你们应该感到高兴才是,怎么倒这般难过起来。”
周嬷嬷王嬷嬷亦在一旁红着眼圈儿软言相劝,到底劝得贾敏渐渐止住了泣涕。
这一顿团圆饭,足足吃了两个时辰方罢。
饭毕,黛玉见老少三个男人都有了几分醉意,忙命人作了酽酽的醒酒汤来,三人痛喝了一碗,俱各清醒了不少。
邬思道便趁机问起如海今后的打算来,“……老爷此番立了如此大功,皇上龙心甚悦,指不定会封老爷一个世袭的爵位亦未可知,如此一来,朝中保不齐会有人暗自嫉恨,只怕寻下机会便会在皇上跟前儿下话,皇上虽不一定全信,却也未必不会放在心里,老爷不得不防啊!”
如海点点头,道:“你说得有理,我想的也正是韬光养晦。”又道,“加官进爵什么的,其实我并不看重,皇上若真有所封赏,我甚至可以辞了去。但只一点,趁此机会求皇上抬了咱们家的籍,却是我说什么亦不会放弃的。”说着有意看了胤禛和黛玉一眼。
胤禛便忙起身道:“姨父的大恩,胤禛永铭于心!”
黛玉则是红着脸低垂下了头去。
“坐下坐下,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没的白生分了。”如海笑着令他坐下,方微眯起眼睛道,“要不明儿四阿哥见见李公公去?”
这天下间又还有谁能比李德全更明白康熙所思所想的?胤禛会意,忙点头应了,“姨父放心,我理会得了。”
邬思道又道:“先前喜报方贴出时,登门来贺喜的人已经快踏破府里的门槛儿,如今更是老爷这个正主儿回来了,只怕明儿登门来贺喜的人只会更多不会更少,得先想个主意挡他们一挡才是。”
如海听说,沉吟了片刻,道:“皇上怜我辛苦,准了我十日假,只在除夕之夜进宫领宴即可,只怕消息已传开,明儿若真有人来,确实还不好推脱。横竖躲也躲不过,索性明儿一早便传话给门房,就说一来我们一家子要叙叙天伦之情,二来府里也还没有准备,请大家三日后再登门赴宴不迟。”
“老爷虑得极是。”邬思道一想,若真将来人都拒之门外,只怕又会授人‘妄自尊大’的话柄,倒不如择一日将众人都请了,也能省好些麻烦。
当下众人又说了几句话,便想着如海与贾敏夫妇两个久别重逢,必定有许多体己话要说,因起身先后告辞了。周嬷嬷则抱了小墨玉,领着其他下人,亦都识趣的退下去了,暂不多表。
如今且说胤禛、黛玉、邬思道三人退出上房后,邬思道情知这对小儿女有体己话要说,说完一句‘多吃了几钟酒,有些头晕,想早些回房歇下,就先少陪了。’便径自去了。
余下胤禛确亦有话要与黛玉说,遂淡淡笑道:“这会子时辰尚早,不如我们去园子里散散步消消食?整好我有话与你说。”
黛玉下意识瑟缩了一下,“外面挺冷的,有什么话还是去小书房说罢。”一面说,一面还搓了搓手,跺了跺脚,一副冷得受不了的样子。
胤禛看在眼里,嘴角便弯起了一个大大的弧度:“有我在,不会让你觉着冷的。”说着掀开身上的狐裘大氅,一把将她圈进了怀里。
突如其来的温暖,让黛玉一出上房后便因为冷而紧绷着的身体,霎时放松了下来,但她旋即便意识到,自己与胤禛的姿势实在是太过暧昧,脸颊便立时滚烫起来,身体亦复又紧绷了起来,“你……你放开我……”
“现在还觉着冷吗?”胤禛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戏谑,放在她腰上的大手却并未松开,反而裹着她,大步走了起来。
黛玉这会子岂止是不觉得冷,甚至都微微觉着有些热了,心跳更是擂鼓一般。女子的矜持和不好意思,让她本能的挣扎了几下,但胤禛放在她腰间的手虽然力道不大,她却无论如何挣脱不开,没奈何,她只得由他去了。
被裹着走了片刻,黛玉终于重获了“自由”,却发现他们已经到了小书房,而非园子里。再看胤禛的笑容,也有几分促狭,她不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因跺脚道:“四哥好坏,又捉弄我!”
胤禛勾唇一笑,道:“不是你说的园子里冷吗?”
真是腹黑阴险的家伙,整个儿一大尾巴狼!黛玉暗自腹诽,却也知道那怕自己自诩活了两世,论心计策略,只怕还是及不上眼前这个家伙,说不得只能没好气的转移话题,“方才不是说有话要与我说吗,到究什么话?”
胤禛近来虽多爱逗她,喜欢看她气得小脸通红,小嘴嘟起的可爱模样儿,却更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遂顺着她的话题道:“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要紧的话要说,就是想……多与你待一会儿。”说到后面,俊脸浮上一抹可疑的红色,声音也有几分不自然起来。
这样“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情话,可比直接说什么‘想啊念啊’的露骨情话来得有杀伤力多了,因此不止说话的人胤禛红了脸,黛玉这个听话的人亦是满面通红,然心却瞬间软得能化作一滩水……
第二日,果真如邬思道所预料的那般,天还未大亮,林家大门外已挤满了各家各户的大轿和马车。门房的小厮们见人便解释‘老爷昨儿个才来家,正是人疲马乏之时,且又要与夫人小姐们叙天伦之情,所以择了三日后一块儿请众位大人和夫人小姐们,迟些便会把帖子发出去,请各位大人和夫人小姐们先行回去罢!’这一番说辞,直将下巴都说得发酸了,方于将近午时时分,将众人都劝了回去。
如海与邬思道在外书房闻得门房的管事说完,对视了一眼,打发了管事出去。如海便掬起桌上的茶浅啜了一口,笑道:“果真你料得不差。只是,这么多人家都上赶着来咱们府上,传到皇上耳朵里,只怕不受用。”话未说完,眉头已是微微锁了起来。
邬思道点头,“所以三日后的宴席,一定不能办得太奢华,戏班子亦是一定不能请的,且要说与宾客们,好歹只能聚一日,算是答谢亲朋好友们在老爷不在家期间,对太太和二位姑娘的诸多照顾!”说完又笑道,“不过如今有索相和明相挡在头里,老爷也务须太过担心。”
如海便闭上眼睛,揉了揉额角,略显疲惫的道:“先在云南九死一生时,心心念念想的便是有朝一日能好生同了妻女一道,只清清闲闲的叙骨肉天伦,再不管其他。却不想如今好容易回来了,还是不能得闲!”
在云南那边虽然过的是刀口上舔血的日子,却都是些明刀明枪,那像京城这边,全都是些难防暗箭?邬思道深表理解,因笑着解劝道:“凡事都是有利便有弊的,老爷只要想想家里还有太太和二位姑娘在,其他之事,又何足道矣?”
见如海的神色瞬间柔和了许多,他又趁机道:“老爷这一去便是三年多,我那副乌木棋,亦是闲了三年多啊,不如趁着今儿个高兴,给它一个重见天日的机会?”
如海天性亦非那等伤春怀秋、怨天尤人之人,闻言遂豁达一笑,道:“你还别说,在那里三年多,因整日忙乱,我还真未与人好生下过一回棋,今儿个思道既然有此雅兴,我少不得要奉陪一二。只是你可得让着我些,别让我输得太难看才是。”
邬思道闻言,笑道:“老爷这话,真真是折煞思道矣!”一面使人去取了棋来,便与如海一执白子,一执黑子,全神贯注厮杀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