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玉却不肯松手，只看向那正冒着热气的炉子道：“那里不正炖着吃的东西？就用那个来喂它即可。”命丫头盛一碗来，还说自己要亲自喂。

归嬷嬷大急，忙道：“使不得使不得，那是给太太熬的参汤，万不能就这么糟蹋了，不然岂非辜负了二舅太太送人参来的一番好意？二姑娘还是让丫头们抱了它去喂食其他东西罢。”

“不要，我就要喂它吃这个。”墨玉却是不依不饶，一脸骄纵任性的道，“不就是一点子人参嘛，过会子再让人去买了来就是了，什么大不了的？”说着已跳下椅子，行至炉子前，作势要取药罐去。

归嬷嬷又慌又怕，更怕她烫了自己的手，只得上前帮她取下了那药罐子，就着桌上的青花瓷碗倒了半碗出来。

墨玉便接过，令丫头拿了小调羹来，小心翼翼喂起那小狗来。

此情此境落在王夫人眼里，不由暗自冷笑起来，亏得林家还自诩是诗书礼仪之家，却教出这样不孝不贤，骄纵任性，居然拿自己母亲的救命药来喂一只畜生的女儿来！

王夫人嘴角的笑意还未及隐去，墨玉却忽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她唬了一跳，忙循声望去，就见墨玉怀里方才还活蹦乱跳的小狗，这会子竟然口吐鲜血，浑身抽搐个不住，并很快一动不动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满屋子的人都惊得呆住了，只有墨玉还在兀自哭个不住。

但见帘子一晃，里间的黛玉已一脸生气的行了出来，“归嬷嬷，你也是家里的老人了，看见二姑娘哭了，也不知道劝劝的？还不将她抱回你们屋里呢，没的白吵得娘亲更添烦闷。”

话音未落，归嬷嬷已“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其他众丫头婆子见状，忙亦跟着跪下了，只是大家都没有说话，只有意无意拿眼瞟王夫人。

彼时黛玉亦已看见了墨玉怀里那只死去的狗，唬了一大跳，因厉声问归嬷嬷：“这是怎么一会子事？”

归嬷嬷吞了吞口水，方嗫嚅着答道：“回大姑娘，方才老奴见那小狗儿叫个不住，恐惊扰到太太，所以说要让丫头带了它下去喂食。不想二姑娘却说炉子上就炖着东西，何不就地取材？老奴说那是为太太熬的参汤，万不能就这么糟蹋了，二姑娘却自己上前动起手来，老奴生恐烫坏了她，说不得只能上前帮二姑娘盛了半碗那里面的汤出来，二姑娘就自己喂起小狗儿来，岂料那参汤竟然有问题……”后半句话她有意顿住没有说出来，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出来她隐含的意思。

黛玉自然也听出来了，因不再看归嬷嬷，而是将目光转向了王夫人，语气不善的道：“方才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瞧见了这熬汤的人参是二舅太太送的，从将人参切片到将其放入罐中熬了这么久，二舅太太也一直在屋里，现在这参汤却分明有问题，还请二舅太太给我一个合理的说法罢！”言下之意，人参既是你送来的，又从头到尾没有出过你的视线之外，那么问题，就只可能是出在你身上！

王夫人根本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怔了片刻，方回神大义凛然的道：“我好心好意来送人参，你不感激也就罢了，却还这般疑我，这是作晚辈的面对长辈时应有的态度吗？”心下却并不怎么慌张，只因她心里有数人参并没有问题，除过人参以外，她送来的其他东西也没有问题，只是其中的某些样与某些样用在一起时，才会起作用罢了。

周瑞家的自然也知道这其中的机锋，因忙帮腔道：“若是咱们太太真个心里有鬼儿，也不可能这般镇定的坐在这里这么久啊，早该想方设法离开事发现场了。指不定那畜生在进来之前便在其他地方吃了其他不干净的东西，也是有的，林姑娘可不能冤枉了我们太太。”心下却浮上了一股不祥的预感来。

黛玉冷冷一笑，并不答话，而是行至药罐之前，示意雪雁倒了半碗出来，亲自捧着行至王夫人主仆二人跟前儿，哼笑道：“二舅太太既然这么说，就请亲自证明给我们看一看罢。”哼，人命关天，就不信王夫人真敢喝下这半碗参汤。

果然王夫人变了颜色，迟迟不肯去接黛玉手中的碗。她是能确定自己未对人参作过手脚，但方才那只小狗是吃了参汤之后才死的也是她所亲眼看见的事实，她又不是活够了，会傻到拿自己的命来证明给黛玉看！

周瑞家的脑子要转得快一些，忙上前半步赔笑着打圆场道：“我们太太近来身子一直不大好，正所谓‘虚不受补’，林姑娘若是真不相信我们，我们带来的包袱里还有与方才一样的人参，不如就由奴才吃了那人参，代替我们太太证明给林姑娘看罢？”回头命金钏儿取人参去，方才浮现在心里那股不祥的预感亦越发强烈了。

却见黛玉抢上半步，制止住了金钏儿，方转向周瑞家的，冷笑道：“何必那么麻烦，你就吃这个岂不更便宜？”喝命雪雁春纤几个，“还不上前来伺候周大娘用汤？”

几个丫头齐齐应了一声，忙上前两个反剪住周瑞家的手，雪雁与春纤便一人端了汤碗，一人拿了调羹，似笑非笑的缓缓行至了周瑞家的面前。

眼见春纤舀了一调羹犹自冒着热气的参汤便要往自己嘴里灌，周瑞家的又急又怕，偏生一旁王夫人却只是冷眼看着，并不出声制止二人，似是打算让她来“以身试汤”证明给黛玉看。周瑞家的终于支撑不住，用尽全力猛地挣脱开身后两个丫头的箍制，“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去，“林姑娘饶命，林姑娘饶命啊……”

黛玉却笑了起来，道：“周大娘这话真是让我好生不解，我不过是想请周大娘吃点参汤而已，你却连‘饶命’这样的话儿都说了出来，瞧在知情人的眼里倒还罢了，知道周大娘你也是‘虚不受补’；若是落在不知情的人眼里，岂不是要说这碗参汤有什么问题，一旦人吃下，便会连性命都赔上了？”又有意看向王夫人，“二舅太太，您说呢？”

彼时王夫人方醒悟自己是掉进人家早已挖好的坑里了，怪道黛玉要当着她的面儿熬汤，为的就是要堵死她的所有后路！不由手脚冰凉，全身乏力，半晌方强打精神挤出一句：“不是说还有太医在吗？不如这就让太医出来瞧瞧我送来的人参和其他东西是否有问题，不就可以证明我的清白了？”药罐炉子都可以作手脚，她带来的东西却从未离过自己的眼，相信林家的人就是手眼通天，也不可能在那上面做得了文章！

黛玉冷冷道：“自然是要请太医来瞧的，不然白放过了某些居心叵测的人，再让她去祸害到其他人，可就糟糕了！”命雪雁，“立刻去将张医正请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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