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不欢而散,王安石和司马光两人很少再在茶楼聚首。不久,司马光外放。王安石的仕途却是平步青云,一路做到了参知政事。
王府热闹了几天后,王安石一步一步地来到了陆氏茶楼。没想到的是,有人正在茶楼里等他。
本该在外地的司马光拎着一壶茶,笑眯眯地看着刚进门的人。
“司马兄,你怎么回来了?”王安石踏进包间的门,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陆佳宜从他身后转了出来,笑道:“司马大人得知王相公官拜参知政事,特意从外地赶了回来。”
司马光放下茶壶,双手抱拳,揖了一礼,道:“祝贺王相公。”
王安石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因为在某些事情上政见不合,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前几年,司马光外放,更是间接地断了两人的友谊。今日重逢,王安石心中多少有些意想不到。
“我没想到,你会亲自回来……”王安石低声道。
“你仕途平顺,我远远瞧着也放心。”司马光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王安石走过去坐下。
陆佳宜为两人准备了一些清淡小食,也陪着坐了下来。
三人对坐,一时竟然无言。
这间包间在二楼,夏日炎炎,窗户大开。陆佳宜在原来的房屋基础上做了一些软装,比如给窗户换上纱帘,在木墙刻上了雕花。
清风从外面吹来,掀起了白色的纱帘,给房间里的人带来了一丝凉爽。
司马光遥望远处的京城一角,心中生出了些许感慨,不禁叹道:“我这些年去过不少地方,见到了不少人,经历了不少事情,也算半个父母官了。王相公,你当年想做的事,现在依然坚持吗?”
王安石望着他平静的面容,慢慢地点了点头。
“我已经拟好了折子,只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司马光维持着原来的姿势,看都没有看对方一眼,只是略显凄凉地问道:“听说,自我走后,你找过不少同仁,但他们都不支持你。即便这样,你也依然坚持要变法吗?”
王安石很沉得住气,坚定地回答:“我为这件事准备多年,无论将来遇到什么困难,我都不会放弃这个理想。”
“听说你跟亲弟弟都闹翻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仿佛刺痛了拗相公的内心。王安石突然站了起来,拂了拂袖子,朗声说道:“为了大宋的万世基业,就算所有人都不支持我,我一个人也要做下去!”
司马光终于将目光移到了他身上,语气认真起来:“你有没有想过,当所有人都反对你的时候。有可能真的是你错了?”
王安石霍然转过身,冷峻的眼睛盯着他,声音微微颤抖起来:“我错了?你有没有问过你遇到的那些活活饿死的人,他们哪里做错了?你有没有问过被军队镇压的那些所谓‘叛军’,他们哪里做错了?你有没有问问那些囤积了大量田地的地主老爷,他们哪里做错了?每个人都想活下去,每个人都没错,错的是这个制服!是我们国家……”
“噌”的一声,司马光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把抓住王安石的手臂,用严厉的目光警告他不要再说下去。
王安石硬生生地将后面半句话吞回了肚子里,而后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我虽然不是什么圣人大德,但却是忠心耿耿为了百姓。如果能够有办法让百姓过得更好,我为什么不去做?”
“我已经说过了,你救的是穷苦百姓,得罪的却是手上真正掌握着权力的人!”司马光也动怒了,声音不知不觉提高了很多,“到时,只怕你的变法运动刚开始,就被那些视你为眼中钉的人除掉了!”
王安石甩开他的手,不屑地道:“我有皇上支持,谁敢动我?”
“难道你真的对士大夫阶层没有概念吗?如果普通百姓是大宋的一半基业,这些有权有势的人就是另一半!”司马光冷冷地说,“就算皇上可以帮你一时半会儿,但也撑不了多久!”
“你什么意思?”王安石看着他,眼神顿时冷了下来,“休想在这裏揣度圣意!你离京多年,恐怕不知道现在的朝廷是什么局面吧?皇上刚刚任命我为参知政事,这就足够证明他对我的信任!你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挠我变法,难道是见不得我成功?你莫非是在嫉妒我?”
“你……”司马光没想到他会这样说,胸中仿佛有一团烈火将他的理智都烧成了灰。他看着王安石,用不敢相信的语气问:“你我相交多年,在你眼里,我竟是这样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