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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情记 七日晴 1473 字 16天前

王安石避开了他的眼睛,似乎为刚才脱口而出的话有些后悔。面对司马光的发问,他却依然固执地说:“我不知道你是怎样的人!我只知道,你现在已经和你口中那些有钱有势的人混在一起了!百姓的苦难,你根本就看不到!大宋的危机,你眼里也没有!”

司马光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良久,他轻轻地说:“也罢,我千里迢迢赶回来向你道喜,却是做错了。原来,你我已经是两条路上的人了。”

“对,两条路上的人了。”王安石重复了一遍他的话,深深地说,“变法之事,我筹谋多年,虽千万人吾往矣。你不必再劝我了。”

房间里沉默了一会儿。陆佳宜见这裏的气氛太过僵硬,便轻轻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想要说点什么打破这个尴尬的场面。

司马光却首先开口了,声音充满了疲惫:“既如此,我们大约不会再见了。”

“这样最好。”王安石点点头,说罢,他从怀中拿出一把小刀,许是平时裁文件用的。他反手握住小刀,在宽大的衣袖上一划,“嗤”的一声,一片衣袖飘然而落。

“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我今日,便缘尽于此吧。”

“王相公!”陆佳宜忍不住惊呼。

司马光看着他,又看了看落在自己面前的袖子,心彻底凉了。

“割袍断义……你竟要与我走到这一步……”他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再没什么可说的了,便转身离开。

“司马大人!”陆佳宜想叫住他,但他只是轻轻地推开了门,向来温柔的他,没有再给过一个温柔的回眸。

陆佳宜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外。

再看向王安石,他却像经过一场大战一样,一屁股坐回了座位上,陆佳宜不禁走了过去。她看着静静地躺在脚下的那片衣袖,叹了口气:“你这是何必?”

王安石的目光不知道落在了哪一处,怔怔地出了好久的神。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回过神来,对陆佳宜笑了笑,涩声道:“以后,只有这裏一个地方可以让我静静地坐一坐了。”

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样子,陆佳宜无比心疼,抹了抹眼睛,笑着说:“无论你什么时候来,我都欢迎。”

说罢,她去楼下拿了茶叶回来,重新为王安石沏了一壶茶。

正当她要转身离去,想留他一个人静静的时候,王安石的声音从背后传了过来。

“其实,我何尝不知道做这件事的阻力?他说的,我都知道,我都知道啊……”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一个个字仿佛是从心口吐出来,“但是,这件事必须有人来做,那就是我,而其他的人,都不需要被牵涉。这样的话,即使我将来真的出了什么事,那些人也不会找麻烦找到其他无辜的人身上。”

陆佳宜有些惊愕:“原来你……”

最终,她只是留下了一声叹息,然后退了出去,轻轻地掩上了门。

王安石在裏面坐了整整一夜。

陆佳宜无法得知他一个人是如何度过这样一个漫漫长夜的,是对自己的疑虑,是对变法的惊惧,还是对挚友的后悔?

她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大宋朝即将开展一场声势浩大的运动,那些冲在最前面的人,是真的把家国百姓放在了心上。

江山社稷,一肩挑起;至于功过,且待后人评说……

王安石离开的时候,是第二天的清晨。他刚好要进宫面圣,看见陆佳宜,那张憔悴的面容笑了笑:“虽千万人,吾往矣。”

说罢,他昂首挺胸地向前走去,宛如一个想要拥抱朝阳的新生儿,又像一个视死如归的殉道者,让人生出无限感慨。

陆佳宜看向了他独坐一夜的房间,桌上的那壶茶几乎没有动过。茶水已经彻底冰凉,但又默默地向陆佳宜传达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感情。

这就是她苦苦等候的惊惧之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