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知君许君(2 / 2)

七爷 Priest 1967 字 4个月前

他慌张极了,唯恐对方一句无情的话打下来,便万劫不复,觉得心裏从未这样难受、这样后悔过。

那少年时候第一个砰然心动的刹那,那少年时候万般求而不得的年月,那少年时候柔软的心弦被别人捏在手里,轻轻拨动一下,便痛不欲生的感觉。

而经年累月,心如结茧,便再没有那样耗尽了灵魂似的情意,曾经沧海难为水了。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他的神色忽然唤起景七多年来埋葬在心底的古旧记忆,想起自己那三十二载催心挠肝似的年月,几百年奈何桥头坐等的痴心。痴心累人多深,世上在没有谁比他更明白,景七低低地叹了口气:“乌溪,不要这样,何苦呢?”

三百年前,周子舒也在一个深夜里,皱着眉,对他自己说过:“北渊,你这样是何苦呢?”

个中滋味,旁观者不清,万般心绪,人间无处安放,不足为人道哉。

三百年前的自己突然和三百年后眼前人重叠在一起,景七几乎不受控制地脱口道:“若是……若是我能活到你回南疆的那一天,若是那时候天下太平风调雨顺,若是我能活着离开京城,便去你那借住些年,倒也无妨。”

乌溪睁大了眼睛,愣愣地看着他,好像每个字都明白,连在一起却不知道什么意思了一样,半晌,才颤声道:“你……你这是……你这是答应我……”

他只觉得一颗心要从心口飞出来似的,将景七的袖子捏得变了形。

景七苦笑一下:“真有那么一天,我必然说话算数的。”

在天下太平风调雨顺的那么个时候,活着离开京城,功成身退——这是他转世托生到这裏,十年来所谋划的唯一一件事,一招不慎,断送的便不单是自己这条不值钱的命,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呢?

不过不忍心见他这样想不开,又不愿意说瞎话哄他。

却够乌溪欢喜地忘了自己是谁的了,那日离开王府,他几乎是脚不沾地地飘出去的。

不知是不是因为天热了起来,赫连沛的病忽然有了起色,竟熬了过来,慢慢地要痊愈了,又过了一个月,不但脸色红润起来,药也停了,还能人模狗样地上朝了。

众人这回蠢蠢欲动的心又放回了肚子里,最盼着他去见先帝的赫连钊却有好几天都打不起精神来,只觉得自己老父不识相,老也不死,一番期盼都落了空,看谁都不顺眼起来,连新纳的最喜欢的小妾都叫他逮着机会,发了通火,吓得流出了一个两个月的胎儿,越发觉得自己倒霉起来。

赫连沛又活过来了,觉得是天佑自己,颇为得意,又想起病之前没了结的事,在朝堂上看见蒋征,就不喜了,于是寻了个错处,将蒋征贬出了京,叫他到靠近南疆的一个边陲小镇上当个芝麻绿豆一样的小官,算是看在他任劳任怨地干了这么多年的份上,格外恩典了。

那地方气候最是阴潮,蒋征已经五十多岁的人了,连番惊吓,身体越发不行了,这路遥马寒,蛮荒毒瘴之地,估计还不等走到,便叫他蹬腿去了,皇上这是变着法地要他的命,发配他全家。

蒋征无法,却也只得谢恩。

别人不觉得怎么样,倒是梁九霄心裏挺难受,他喜欢蒋雪那古灵精怪的小姑娘,还知道不光是自己,小王爷、大师兄、甚至太子殿下,都喜欢这小丫头。

王爷还调侃说,看着她在院子里蹦蹦跳跳,就有点门墩肥狗胖丫头的幸福感,谁家有这么个宝贝,真是给个金山都不换。可这胖丫头要随着他爹去那么远的地方,离了京城,哪还有酥酪糖饼小面人?

那还不把丫头苦得瘦了呀?

蒋征他们离开京城的前一天,梁九霄便来了王府,他蔫头耷脑地进来,景七有些意外,没料到他来,便笑问了一句:“什么风又把你梁大侠给吹来了?”

梁九霄唉声叹气地坐下来:“王爷我心裏难受。”

景七便默然了一会,说道:“人生际遇,谁也说不清,皇上已经是格外开恩了,天下没不散的筵席,指不定那还是蒋大人的福地呢。”

梁九霄点点头:“王爷说得在理,可我心裏就是难受。”

景七也不好说什么,便陪他坐了一会。

良久,梁九霄才算打起些精神来,笑道:“我师兄说王爷新得了几坛子极品好酒,他忙得脱不开身,叫我替他来尝一尝,不知……嘿嘿。”

景七就是一愣,有些不明白周子舒的意思。

又听梁九霄解释道:“哎呀,知道王爷虽然大方,可对好酒一向看得紧,放心,我不多喝你的,明儿还得给蒋大人送行呢,答应了小雪的,赏我几杯尝尝鲜,也算叫我回去和师兄有个显摆的由头……”

景七听到这便明白了,一颗心突然沉了下去,他勉强笑了笑,捏着怀里小紫貂的爪子道:“那你得等等,你们俩不共戴天的,等会我要一个抓不住它,又得叫你添彩——我先把这个送巫童那去。”

说完站起来出去。

梁九霄还没心没肺地“啧”了一句:“这巫童架子可太大了,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得王爷亲自跑一趟……”

话还没说完,原本老老实实缩在景七怀里的紫貂便呲了牙,吓得他赶紧噤声了。

景七脚步没有停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