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帅之人,最忌以身涉险。”他喟叹着:“凤承策是如此,你也是如此。”</p>
“说!”力沉千钧的一个字出口,凤白梅已经欺身上前,戴着薄薄手套的十指仍旧灵活,数枚银针插入了男人的脖颈,血珠子顺着银针滴在灰衣上,晕开一片。</p>
男人却仍是一派古井无波:“落魂关破,便是断了血衣门的财路,也为东窗事发埋下了伏笔,成了血衣门被灭的导火索。那些侥幸逃脱的血衣门人,将灭门一事归咎凤家一身,这许多年来,他们一刻也没停止对凤家的报复。只不过,你在军营之中,天机阁也将凤家人保护的死死的,他们没机会下手罢了。凤白梅,你的战场,才刚刚开始,只有打赢了这场战,你才能知道当年的真相,知道人心,可以坏到什么程度。”</p>
凤白梅没有机会去细想他话中的意思,因为在男人话音落下时,她已听到了身后破风声传来,只能放弃逼问男人,往旁边躲去。</p>
就在她躲开的瞬间,一柄钢刀擦着灰衣男人的鬓发,稳稳的插入了男人正在雕刻的那樽雕像的脸上,将丰腴女子的头破成两半。</p>
灰衣男人抬眼,看着出现了裂缝的雕像,眸底闪过了一丝苦笑。</p>
凤白梅再无心情理会他,拎着那柄红木拐杖,出了铺子。</p>
寂静无声的鬼街,站满了人。</p>
有老人,有孩子,更多的,是女子……那个剥皮拆骨店铺掌柜、那个被拴在笼子里奄奄一息的女子……熙熙攘攘,一眼望去,只是人头,以及刀剑折射出的寒芒。</p>
他们都看着眼前的精瘦小老头,恨不能生啖其肉,活饮其血,剥皮拆骨……不,哪怕如此,亦不能令他们眼中的恨意锐减半分。</p>
凤白梅的视线一一扫了过去,明亮入昼的鬼街、饱含憎恨的脸庞、淬满毒液的冷兵……这一切,让她想起了九年前那一片茫茫的戈壁滩,想起那个在她杀尽敌军后对她避如蛇蝎的小队长,想起那双眼里倒映着的自己,想起很久以后,小队长同她说的一句话。</p>
“那时的你,就像是披着人皮的恶鬼,挣脱束缚从地狱归来,神挡杀神,佛挡杀佛。”</p>
此后,长达九年的战场生涯,她便真就将自己当了恶鬼,将人类情感刨坑埋葬,偶尔夜深人静对着漫天星子,才拉扯出双亲与兄长的音容,让自己做一会儿人。</p>
她抬手,揭下那一头霜白的发,揭开脸上皱纹胡须,褪下那一层伪装的衣衫。白衣短打,长发飘散,纵然手中仅一柄红木杖,那向两侧咧到了极致的薄唇,亦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态度。</p>
她眼中,是热血澎湃的笑:“你们,一个也别想逃。”</p>
“上!”</p>
一声令下,短兵相接,一场腥风血雨,在地下数丈的地方,悄无声息地开启。</p>
流民窟那一道矮小逼仄的铁门前,兵马司的脚步被阻于此。</p>
老人将蓬乱的发收拾干净了,显得很稀疏,用一根破烂的布条绑在脑后,浅短的像孩童总角。身上仍是破烂褂子,露出瘦劲的臂膀与小腿,端然坐在瘸了一条腿的条凳上,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p>
小何大人今日不仅着官袍戴官帽,还在腰侧配了一把镶金嵌玉的横刀,面上亦是一派沉着冷静,嗓音也不像往常那般尖锐,低沉沙哑,比对面上了年岁的吴三爷还要沧桑。</p>
“本官怀疑,有逃犯藏身流民窟,需要进去搜查,还请吴三爷配合。”何远一手搭在横刀刀柄上,一手叉腰,气势十足:“否则,等朝廷的剿灭文书一到,只怕整个流民窟的人,都难以幸免。”</p>
他对面的老人,正龇牙咧嘴地剔牙,好一会儿,才道:“把逃犯画像拿来,我自给你把人逮出,用不着你们进去闹得鸡飞狗跳。”</p>
何远无语,看向身旁白衣蒙面的人,以眼神询问他该如何?</p>
那人,正是天机阁主,寒铁衣。</p>
略略思索片刻,寒铁衣快速说道:“没时间在此浪费,你上去缠住这老头,我进去。”</p>
何远满脸沉着顿时裂开:“本官不会打架。”</p>
寒铁衣低眉看他腰间佩刀,何远解释:“这玩意我挂在腰上都嫌沉,纯属撑场面所用。”</p>
寒铁衣凝眉,暗道不好办。天机阁弟子被他安排守其他出口,这流民窟的入口,是最近的。若是旁人守门,或可亮出天机阁阁主的身份,可偏偏,是这个吴三爷!</p>
他正想着,忽听得身后传来一个高昂的声音:“常听闻葬剑山庄的流云剑法甚是了得,入云锏特来讨教。”</p>(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枣子读书网址:www.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