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素安抄着手起身道:“这两个推论都很有追查的价值,我会从十三年前开始查,也请凤小姐和寒阁主鼎力相助,尽快抓到柳如海。若有其他的线索,还望两位不要隐瞒,实情告知于我,咱们精诚合作,早日查明真相,早交皇命。”</p>
凤白梅抬眼看着他:“杨大人与裘仁毕竟师生一场,当真没有半点情谊吗?”</p>
细长的柳叶眼微微向上掀了一半,漆黑的瞳仁倒映女将军满脸诘问神情,那张清秀的面庞上笑容不减,但声音却不似惯常那般柔和,清冽犹能裂石。</p>
“若老师为公道献身,学生自当成全。若他当真失足深陷,以他所授之法,赎其犯下罪过,也是身为学子尊师重道之任。”</p>
语毕,他便转身离去。</p>
凤白梅目送他出了庭院,方笑了笑,说:“这些学法的人,当真有些意思。”</p>
寒铁衣问:“若小白处在他这个位置,会如何抉择?”</p>
凤白梅想也不想地道:“我的授业恩师早已离世,不会经历这样的事。”不等寒铁衣回应,她又问:“今儿一日不见吴穹志,他做什么去了?”</p>
“听说巡视广元钱庄去了。”寒铁衣道:“毕竟是葬剑山庄的少庄主,到了江南城,总要做点什么。”</p>
凤白梅不置可否,起身回房。</p>
江南提刑主司裘仁被抓一事,很快便传扬开来,人们照例将这位铁口神断的过往重重都拉扯出来鞭策一番,从三岁牙牙学语到执掌刑狱,从家中妻小到高堂手足……哦,裘提刑虽年过不惑,但未曾娶妻。</p>
初十日,天色将亮,一把万民伞送到了提刑司门前,上百人在门前一跪不起,声声喊冤。</p>
钦差大人刚从一堆案牍里抬头,听闻门口有百姓为裘仁喊冤,不慌不忙地穿戴好三层锦衣,袖着手从衙署后门溜了出去。他从官衙区一路溜到了繁华的商业区,在临江仙大堂寻了个角落,点一壶茶慢条斯理地啜着,听堂中食客聊他和裘仁的师生旧情。</p>
望海县位于江南道近江东道地界,归原城节制,因靠近汾海而得望海为名。一个县的人全靠汾海为生,又按照各个地方所看重的商机分了村落,如珍珠村则专门捞蚌取珠,漕村则负责汾海在江南道上一切漕运事务,盐村则专门晾晒海盐,而弄潮村则负责生鲜这一块,几个村落分工明确,互帮互助,家家四合小院清幽古朴,民风淳朴,几到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盛世。</p>
而这一切,要归功于望海县令杨魁,他不仅有一颗为民办实事的心,还有一颗很好的商业头脑。整个望海县靠海为生,常常为争抢资源而大打出手,村中人人皆能战擅掐,几乎成了江南道上的土匪县,吓走了好几任县令。</p>
杨魁到任后不仅不怕不嫌弃,还夸赞他们英勇,为家中老小敢拼敢斗。尔后将他们都召集起来,一一分析这般闹下去的弊端,提出分工的建议,又积极为他们寻找商业合作,不像个县令,倒像个拉皮条的。</p>
几年时间,望海县焕然一新,杨县令这才将自家妻儿接到望海县,在此安了家。</p>
彼时杨素安年方八岁,县太爷忙着拉皮条—不对,是忙着处理公务,没有时间管教孩子,便为他聘请了一位西席,这便是裘仁。</p>
彼时裘仁年方二十五岁,寒窗苦读十几年,两试不中,已然是弄潮村里的一个笑柄,但他本人对此丝毫不以为意,终日揣着一本卷了边的《洗冤集录》,教杨素安时也要抽空翻两页。</p>
杨素安从小便是乖小孩,老师教什么,他便学什么,就像一团棉花,吸收能力贼强。见老师看《洗冤集录》,他也有兴趣,裘仁好似发现了新大陆,反倒把课业放在一旁,专注讲解《洗冤集录》。此事被县太爷知道,犹如发现蒙尘的明珠,不仅没有责备裘仁,还将他推荐到了江南提刑司做文书,让他能接触更多案子,顺便自己儿子打包送去,让他边学边教。</p>
裘仁在提刑司做的很出色,从文书被调到仵作,从仵作调到副通判,一路往上爬,终于爬到了副司一职位。事业上风生水起,对学生的教导他也丝毫没松懈,眼看学生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势头,当即把他推荐到更宽广的洛阳去一展抱负。</p>
陈年旧事,被众人如数家珍似的缓缓道来,好似他们亲身经历一般。</p>
“既如此,裘大人与钦差大人之间当亲密无间,怎么我听说钦差一到江南,连裘府的门都没登,一亮牌子就把自己恩师下了大狱?”不明就里的人等人们七嘴八舌说完裘、杨二人的生平,迫不及待将堵在喉咙的问题问出来:“难道这位钦差大人是白眼狼不成?”</p>(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枣子读书网址:www.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