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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励没有接信,只是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凤白梅。</p>
女子一身黛衣简洁潇洒,长发高挽至用一条发带束着,后腰上别了柄竹鞘木刀,刀上悬着的梅花玉珏是她周身上下最值钱的物件。</p>
“你翻出三年前的案子,就为了一个顾斐,如今她一死,你所做的一切都功亏一篑。”</p>
凤白梅将信搁在一旁矮几上,见上方一盘葡萄晶莹水亮,便挑了一颗颜色最深的放嘴里,五官刹那间扭曲。</p>
“好酸!”</p>
权励笑了一笑,虽然紧紧是牵动了一下嘴角,但那一瞬表情的变化,令他整个人看起来温暖不少。</p>
他也拿了颗葡萄放进嘴里,细嚼慢咽,神色不改丝毫。</p>
“后园还有一大片葡萄园,又大又甜。这一株是老夫亲手种的,埋种、施肥、搭架、修枝都未曾假手于人,可结出的果子没一个甜的。”</p>
凤白梅漫不经心地道:“说明大人这翻云覆雨手不适合农耕。”</p>
“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任何人与物都有其该待的地方。既然已经卸甲嫁人,便该安于内宅相夫教子才是。”</p>
凤白梅偏头看着身旁的人。褪下官袍的权励完全没了官架子,蜷着腿坐在小木凳上,弓着背,与普通的中年人没什么区别。</p>
“于公于私,这样的话都不该出自大人之口吧。”</p>
“于私,你要置我儿子于死地,我确实应该杀了你。但于公,你是我大夏戍边的功臣,自古以来,能够功成身退的名将少之又少,你占了女儿身的便宜,何不好好珍惜呢?”</p>
权励的这一席话何其的语重心长,如果换一个人说出口,凤白梅便信了。</p>
可眼下,说这番话的人,依附着大夏第一权臣廉亲王,利用手中职权为那个男人网罗党羽,架空帝权!</p>
“你错了。”她微微一笑,“权晟一个五品督军我还没放在眼里。”</p>
权励将钓竿插在石台的缝隙里,双手靠在膝上,静静地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道:“你连一个五品督军都拿不下,还能做什么?那封信也好,王晓东也罢,老夫都没放在眼里,之所以放了顾斐,就是要告诉你,你费尽心思谋篇布局,抵不过人死如灯灭。”</p>
“你们凤家、武家、寒家,乃至整个大夏联合起来,也不见得能对付他,这便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p>
“是吗?”凤白梅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倒是更宁愿信另一句话,叫……邪不胜正。”</p>
“邪不胜正?”权励重复着呢喃了一遍这四个字,褐色的双瞳倒映着水面的波光,显得他精神矍铄。</p>
“老夫没想到这么天真的话,竟能从昔日的镇魂主帅嘴里听到。”</p>
凤白梅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站起身拍了拍衣摆上的尘土,“告辞。”</p>
权励仍旧不动声色地道:“今日死的是一个顾斐,明日会是谁呢?杨素安?武冰洋?还是令嫂令侄?这些人看似强大,可在站在巅峰之上的人眼里,不过蝼蚁罢了。今日你救不了顾斐,来日你同样救不了他们。”</p>
凤白梅立在石台边缘,回头看向灰色的背影,眸中荡开一抹浅浅的笑,“那就先看看,是他们先出事,还是令郎先伏法。”</p>
平静的水面忽然荡开一圈圈波纹,权励不慌不忙地将钓竿拉起,巴掌大小的一尾鲫鱼在烈日下剧烈地挣扎着。</p>
他将鲫鱼取下放进竹篓里,回头看着凤白梅,神情仍旧淡漠,“拭目以待。”</p>
从权府出来,凤白梅直奔洛阳府,打算领走顾斐的尸体。可她赶到衙署时,整个衙署正乱成一团,差役进进出出忙碌不休,府尹大人正焦急地在公堂上来回踱步。</p>
“发生什么事了?”</p>
听问,杨标新循声望去,见是她,勉强压住焦躁,说:“叶开颜杀了王晓东逃走了。”</p>
凤白梅闻言也吃了一惊,“叶开颜和王晓东不是由天机阁弟子专门看守的吗?”</p>
“是啊!”杨标新一摊手,“当初寒阁主把人关在洛阳府大牢,本官专程将牢中其他犯人都移到了大理寺的监牢暂押,狱卒也全换成了天机阁弟子。但刚才狱卒前去送饭,发现天机阁弟子无一活口,王晓东也死了。仵作已经检查过,他们全都死在软鞭之下……”</p>
凤白梅问:“之前有什么人接触过叶开颜?”</p>
杨标新想了一想,道:“今晨醇郡王单独提审过他。”</p>
凤白梅又想起昨日在坊门碰到的李邈,以及廉亲王府的马车。</p>
她正想着,一名差役跑进来说:“叶开颜逃到提刑司,抓住了柳家孙公子,点名要见柳副司。”</p>
他话音落下,凤白梅已经拔腿而出。</p>
杨标新愣了一愣,问:“柳大人现在在哪里?”</p>
差役回道:“已经派人去找了,但提刑司的人也不知道柳大人在哪里。”</p>
杨标新急的又头疼了,“让兵马司协助去找,再让人通知柳家。柳老爷子一向宝贝这个孙子,他要是出事,柳家的人不会善罢甘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