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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远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如果他再不说,凤白梅真下得去手。</p>
权衡利弊之下,他还是选择了坦白从宽。</p>
柳如海的死调查清楚后,他从牢中出来,举目无亲。因还要在洛阳待许久,身上银钱所剩不多,便四处打听差事。</p>
何远也是养尊处优长大的,说他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一点不过分。</p>
四处碰壁后,周三找到了他,说是看中他身为司金令之子、对矿物应该十分了解,特来请他去袍坊指导。</p>
自何怀璧出事来,何远受了不少冷言冷语,加上对生父的事始终愧疚于心,他既不敢也不愿分辩。</p>
当一个人陷入低谷时,有人向他抛出橄榄枝,他自会紧抓不放。</p>
“我并不知道那是私袍坊,字也是他们让我签的,可当时他们给我的明明是出纳单,我也不知怎的就变成了决策单。”</p>
牢门外的杨标新立刻听出问题所在,“这么说,问题就出在有何公子签名的单子上!子吟,去把单子取来。”</p>
游子吟应声去了。</p>
杨标新埋怨地看着何远,“若何公子一开始能说实话,案子应当早已真相大白了。”</p>
何远瞅他一眼,埋头不吭声了。</p>
何怀璧犯的事有多大他很清楚,大夏无人不恨他,但他已经被斩首示众,人们再恨再怨,也只能骂两句图个痛快。</p>
但他还活着,他这个何怀璧之子还活着。</p>
父债子偿,天经地义。</p>
如果一场牢狱之灾,可以稍稍偿还何家的罪孽,他担下又何妨?</p>
凤白梅仿佛会看穿人心一般,讥讽道:“你以为,你蹲一场监狱,就能偿还何怀璧犯下的罪吗?”</p>
何远的目光如闪电般快速落在凤白梅脸上,惊愕的不知该说什么。</p>
“别说是蹲大牢,就是你即刻掉了脑袋,何家满族上了断头台,那些该恨你的人想到你时照样会咬牙切齿。日后谈论起你也只会说你是叛臣贼子之子。”</p>
她说的这些,何远何尝不明白?正因为明白,他才只能听之任之。</p>
凤白梅还待说几句,游子吟已经将‘罪证’取来,一沓厚厚的单子,全是那家私袍坊收购原料的单子,签名无一不是何远。</p>
“举凡文字造假,无外乎模仿、拼贴、特殊药水等手段……”</p>
杨标新拿过一张单子,对着火光,缓慢地说道。</p>
“这张单子没有拼贴的痕迹,字迹也确实是何公子的……”</p>
“人可以保释吗?”凤白梅直接打断杨标新的话。</p>
杨标新早已习惯了她的脾气秉性,却不立刻答应,“按照律法是可以的,但案子还没有查清楚,何公子若是离开洛阳,本官不好交代。”</p>
“明白。”凤白梅点头道,“人是我带走的,出了问题,杨大人尽管去我凤府拿人。若不放心,你也可以派人跟着。”</p>
杨标新笑了笑,“以凤将军的能力,你要想放走一个人,只怕拉上整个洛阳兵马司的人看着也不中用。”</p>
“这倒是句实话。”凤白梅承认的大方。</p>
大家都是聪明人,话不说透,点到为止。</p>
杨标新令人来办了手续,看着二人出了洛阳府,才感叹说:“但真是个八面玲珑的女子啊!”</p>
游子吟站在他身后,满头雾水,“大人已经看出了单子有问题,为何还要将这件事告诉凤将军,还让她把人带走了?”</p>
“本官老啦。”</p>
府尹大人轻声一叹。</p>
夕阳余晖中,开阳坊门金光璀璨,坊角上的漆金木麒麟昂首挺胸,直欲腾空。</p>
“你瞧这开阳坊内官署鼎立,飘下一片树叶能砸死一堆当官的。可这一堆人中,有几个是真心实意为大夏臣民着想的?”</p>
游子吟似懂非懂,“大人的意思是,凤将军心里装着百姓?”</p>
“若她心里没有天下,没有百姓,又岂能在与列罗刚签订盟约便乖乖交出帅印?江南的事,珠城的事,包括前段时间沸沸扬扬的刘氏案,乃至于十三年前……”</p>
他一边说一边回身进门,看到下属那一脸懵圈的神情,直觉自己一腔肺腑之言全在对牛弹琴。</p>
他肃然地转了话题,“私炮房只是打草惊蛇的小树枝,真正的大头还在鸳鸯岛,你得把那边盯紧了,这次一定要把他们一网打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