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这一天下午,云翻海便带着十来位神侠衞武士,站在了春慈院的大门前。
关山明实践了他的诺言,果然一去不回,被留在春慈院吃饭,便没能和云翻海一起出门。
来到春慈院门前,云翻海便看见,阔大的黑檀木大门两边,正是悬灯结彩,大红的绸缎从门顶高高垂下,一派喜气洋洋。
不用说,这定是关山明先前表明了来意,春慈院中已经做了准备。
站在春慈院大门前,一看到这春慈院的气势,云翻海竟暂时忘了捣乱的意思,心中震惊无比。
之前因为关山明的推崇,他对春慈院的规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没想到,真正站到它的大门前,他一打量,便发现自己还是太低估了。
他没想到,区区一个小女子发起的事业,竟能拥有如此连绵的亭台楼阁;虽然现在站在门前看不清,但光看后面冒出头的两三层的楼台,粗略数数就有十来间!
不仅楼宇众多,云翻海看到,它们飞檐挑脊,青瓦白墙,屋脊两端镇宅兽排列宛然,十分壮观;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哪座世家大宅呢。
看到这番气象,云翻海不仅震惊,还有点妒忌和气馁。
他想到,自己手下好歹也有几百号人,却别说广厦连绵了,就连基本的生存都十分艰难。
想到这一点,虽然还未和那位“慈眉观音”桑娘子见面,云翻海心中已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当然,佩服归佩服,为了自己已经想得透彻的大计,今日该捣乱还得捣乱、该捅窟窿还得捅窟窿。
他已经想得很清楚,若是因此事伤了那位在世女菩萨的心,大不了自己事后拼命赚些银两,拿出一部分捐入她的善堂。
又或是她维持这么大一个局面,肯定或多或少会在暗中,受到一些绿林道上的好汉勒索骚扰,那就自己留个心,暗中拼力帮她解决了便是。
从这一点可以看出,云翻海不愧是绿林道上的一个奇葩义匪,只是捣个乱,居然还事先想好了补偿。
若这么看,他虽然混身江湖之中,于道义一途,却比很多庙堂上的大人物,还要做得好。
云翻海浮想联翩一阵,只听得“吱呀”一声门轴响动,便看见眼前这两扇本就虚掩的大门,忽然朝两边打开。
紧接着,只听得一阵叽叽喳喳的笑语之声,一群穿戴整洁的孩童一路欢笑雀跃着,涌出了院门。
他们在大门前齐齐立定,然后如同排演过一般,面对着云翻海,站好了四方的阵型,整齐无比地一齐躬身行礼,口中叫道:“春慈院幼童,恭迎光明神侠风大人,大驾光临!”
还不等云翻海反应,就听得四面八方响起无数的喊声:“神侠来了!神侠来了!老少爷们快出来看神侠啊!”
云翻海闻声愕然,扭头一看,却见两头的街道上涌来无数百姓,转眼便围到近前,将他们这群人围得水泄不通!
乍见这样的阵势,云翻海还真被吓了一跳。
他不管怎么说,以前惯做的都是躲在暗中,伏击过路的贪官奸商,或是落单的江洋大盗,基本没有明火执仗的行事。
所以现在被呼啦啦一围,还呼声震天,云翻海的两条腿下意识地就软了,差点没当众跌倒在地。
幸好还是之前神侠府中的特训,帮了他的忙,他很快就回过神来,忙挺直了身躯,面带动人的笑容,也不说话,朝四围团团拱手行礼。
就是这样再寻常不过的举动,被“神侠”做出来,立即引燃了新一轮的欢呼。
“神侠、神侠……”京城百姓有节奏地呼喊神侠之名,一瞬间犹如滚滚惊雷,吓得远近民房上的麻雀、老鸹纷纷飞起,在众人的头顶不住地盘旋。
待众人欢呼声渐小,云翻海看看左右,笑着抬手胸前,做了一个下压的手势。
顿时,刚才还欢呼如雷的声音,霎时间消失无形,春慈院门前的北大街上,鸦雀无声。
“神侠大人,”万籁俱寂之时,一个软糯糯的声音从春慈院大门内响起,“民妇桑氏红琼,拜见神侠大人;感谢神侠大人百忙之中,犹记拨冗,玉趾亲临鄙院。”
云翻海闻声回头,正见到一身红裙的春慈院主,从大门内影壁前,朝这边袅袅而来。
裙裳如霞,影壁如雪,这一刻,在云翻海的眼里,年轻漂亮的春慈院主,正如茫茫白雪中一枝傲雪的红梅,虽然姿容秀美,态度婉约,但却暗自蕴含一种不可轻侮的凛然神气。
就如云翻海之前和关山明所说,他其他可能没什么本事,但这识人之明,却是有的。
如果不是这样,以他一个小小后生,带着一帮老弱妇孺,在奸徒丛生的法外之地,早就被吃得连渣都不剩。
因此,他只是看了桑红琼第一眼,便知道,这女子看着柔弱似水,但定是外柔内刚,绝对不好对付。
判明这一点,云翻海不惊反喜,心说道:“好对付我还不来呢!就是要你能和小爷我针锋相对,把事儿说翻搞砸,小爷我好脱身去也!”
轻松的心态,让他表现得极为自如,几乎把郁愁归的特训,发挥出十成十的效果。
“桑院主,何须如此客气?”他一副将威势隐藏在亲和之下的样子,恰到好处地淡淡笑道,“人常说,‘过谦者伪’,桑院主善行感天动地,有‘慈眉观音’美名,和本神侠实无高下之分,何须如此客气?”
“呃?”此言一出,不仅桑红琼一愣,周围那些围观的百姓,也都有些诧异。
别看围观的民众,只是京城的普通百姓;但毕竟身处京城,天子脚下,就算一般的平民,那见识也绝非荒郊僻壤的土财主可比。
因此,本来还期待着上演一场“光明神侠”见“慈眉观音”、两人惺惺相惜的好戏,没想到神侠开口第一句话,就夹枪带棒,表面的抬爱却掩盖不住骨子里的讽刺。
相比他们,桑红琼更是吃惊。
云翻海判断得没错,这年纪不过二十三四的小娘子,可不是寻常角色。
要知道贞烈节妇这年头不少见,能混成今天这么大局面和名声的贞烈节妇,可就少之又少。
因此,其实云翻海刚才那话才说了一半,她就听出不是滋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