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因为这和她了解过的光明神侠,完全不相符——什么时候宽严相济、温润如玉的风惊雨风神侠,变得如此尖酸刻薄?
当然,按照一般的标准,云翻海这句话,根本算不得“尖酸刻薄”;但别忘了,他是“光明神侠”啊!
毫不夸张地说,他就是东华举国上下心目中的“活圣人”啊!
既然是活圣人,怎么能说出这么不懂礼数的话来?一个“尖酸刻薄”,简直还是形容轻了。
于是桑红琼也有些不敢相信,笑靥如花地试探道:“神侠教诲得是。可能民妇跟别人说话,还要讲那些虚礼;但您是咱百姓景仰的光明神侠啊,肚量何等宽宏,还要讲这些虚礼,就不合适了。嗯,民妇知道了,从此谨记神侠的教诲。”
“教诲?”云翻海的反应,再次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桑娘子,这个词你又用错了。不是‘教诲’,是教训!哎,果不其然,虽然深明大义,但毕竟还是一介妇孺,这种抛头露面、待人接物的事情,总做不太来。”
如果说,刚才云翻海的第一句话,大家听在耳里,还只是略有诧异;但这句话一出,众人便是一片哗然,本来安静守序的人群,立即一阵骚动。
众人哗然,春慈院主桑红琼,更是愣住了。
能在鱼龙混杂的京城中,创出这么大一片事业的,桑红琼绝对不是普通角色,怎么可能不善于待人接物?
但“光明神侠”的发难也来得太过突然,导致最擅长待人接物的桑红琼,也在这“不擅长待人接物”的无礼责难面前,一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她不说话,云翻海可没闲着。
已经出人意料的光明神侠,继续画风大变:“我说桑娘子,你听我的劝,虽然你曾发大誓愿,为亡夫守节,终生不改嫁,但这节是这么容易守的?”
“本神侠已了解过,你当初丈夫亡殁、发誓守节时,也不过十六七岁。”
“十六七岁,能懂个啥?那时不知天高地厚,发下宏愿,却不如顺应世理俗情,趁现在还青春美貌,早日找个老实人家嫁了,也省得将来年岁再大,煎熬不住,做出出乖露丑的事来,那时后悔也晚了。”
听云翻海一番话,说到这份上,包括桑红琼在内,所有人都傻了。
刚才人群还有些骚动,但是这时所有围观人众,却鸦雀无声、丝毫不动。
不是说他们被云翻海的话给打动,而恰恰相反,他们现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真的,就这么简单,这时所有人没有任何反应,不是因为其他任何原因,而是人人都觉得,一定是自己听错了。
既然听错了,要是自己现在就根据刚才听错的话,大呼小叫,被神侠大人责怪事小,被其他街坊邻居鄙视嘲笑,那该怎么办?
有些心思灵活点的,这时心中倒想到:“咦?奇怪!如果我刚才真没听错的话,怎么平时说话文绉绉的神侠大人,今日有些说辞,说得好听是接地气,说得难听点,简直就是粗鄙啊!”
正当众人惊愣当场,还没反应过来时,那“光明神侠”又接着大言不惭道:“我知道,桑娘子,你这几年也创下点事业,心气必然高,一般的村夫野汉你也看不上。”
“因此,仓促间你也找不到合适的夫家;而本神侠向来想民所想、急民所急,对桑院主的困难绝不袖手旁观。所以便不如这样吧,你便先搬到我神侠府去,本神侠也好对你朝夕照顾!”
如果说他先前的话,只是夹枪带棒,语气不善,但说到这裏,已经是公然调戏了!
桑红琼是谁?是众多东华城百姓心目中,名望仅次于光明神侠的女神啊!“慈眉观音”这样带上菩萨的名号,是随便什么人能受得起的?
所以云翻海此言一出,众皆哗然;这时关山明正从门内出来,听到云翻海这话尾,一时间愕然无比,刚开始也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毛病了。
确认自己没听错后,关山明心裏顿时燃起腾腾的怒火,愤怒想道:“好你个云翻海,之前不是说好了,帮我牵线拉媒吗?怎么现在却这么说?哼!果然是荒野来的山贼,心肠如此之坏!”
心中愤怒之时,他便要当场发作,那手已经伸向了腰间的佩刀。
不过,他的手伸到半途,却又迟疑了……
“哎呀,不对,云翻海这厮,是大总管好不容易找来的替身;我要是现在翻脸,跟他当场火拼,岂不是坏了国家大事?甚至会影响江山社稷啊。”
这么一想,关山明去拔刀的手,就僵持在半途了。
他纠结之时,云翻海却根本没注意到他。他现在所有的注意力,却都在面前这个穿着得红红火火的桑娘子身上。
他看到,桑红琼开始有些愕然,显然也没想到自己会突然出言调戏;但很明显,她现在已经反应过来,本来一张嫩生生的粉白俏脸,已经涨得通红,那双似乎能说话的水汪汪眼眸中,也充满了怒火。
说实话,桑红琼现在非常愤怒。
她心裏叹道:“唉,本以为是吉祥鸟飞来,没想到却是夜猫子进宅。果然这天下男人,没有不偷腥的;这神侠也是人,又在血气方刚的青春年纪,便对我桑红琼动了色心。”
“其实呢,神侠垂青,换了其他任何一个女子,都求之不得吧,但我桑红琼的立足之本,就是个‘贞烈守节’,何况你还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调戏我,这可不是‘君子好逑’,而是分明上门来羞辱我呀。”
想到这裏,桑红琼眼中的怒火,便更加炽盛。
见她这样,云翻海表面不动声色,心裏却是大喜过望!
“嘿嘿!就怕你不生气!”云翻海在心中呐喊,“桑娘子!想要反击吗?好好好,快来快来!想你能在鱼龙混杂的京师中,创出偌大局面,绝对不是省油的灯。那就别犹豫了,快发挥你伶牙俐齿的特长,把小爷我骂个狗血喷头吧!”
“嘿嘿,反正不管你怎么骂得难听,骂的都不是我云小爷,骂的都是那风惊雨啊。”
“哈哈!最好你骂得畅快、骂得到位,要把‘神侠’欺负善心女流、调戏刚烈节妇的丑恶本质,骂他个淋漓尽致!”
“这样我就好脱身险地,被郁愁归主动开除,从此海阔天空,逍遥去也!”
“当然,今日为我之事,让你受此之辱,是我的不对。没关系,今日只是权宜之计,等日后我云某人定会暗中补偿。”
云翻海心情愉快,神色十分放松,就等着桑红琼爆发、反击。
不过恰在这时,他却听得一个柔美清泠的声音,在身后悠然响起:“神侠,原来你在这裏。”
一听这声音,云翻海心裏“咯噔”一下,顿时想道:“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