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来,既保有体面,也是对朝廷王法的敬畏。”东方昌诚惶诚恐地说道。
“这……”孔少卿有些迟疑。
“大人不必疑虑,”东方昌恭谨说道,“若是怕罪臣逃走,可派羽林军士与我看管随行。”
听得此言,孔少卿繃着的脸便放松下来,笑道:“王爷您真是明白人。倒不是下官不相信你,不过既是皇命,我等都小心些吧。你就去换朝服,沈将军,你便派两个军士,随行护送王爷换衣服吧。”
沈英飞闻言,顿时会意,便特地指派了两个精壮机敏的羽林军,随同东方昌往后院去了。
见此情景,云翻海心裏却莫名地有些不踏实,便忍不住朝孔少卿道:“孔大人,其实既然奉皇命抓人,何必多此一举呢?小心那奸王耍什么花招。”
“无妨。”孔贤摆了摆手,温言说道,“我等派军士看管,应该无虞。况且来前皇帝陛下也说,不要把事情做得太难看,要保留王爷最后一点脸面。”
“原来如此。”见他如此客气,云翻海就不好多说什么了。
不过在他的心目中,还是有点不以为然,因为他实在见多了绿林道上,各种奸诈诡谲之事,总觉得这种事情,必须雷厉风行,丝毫不能拖泥带水。
不过现在既然孔贤都这么说了,他还能怎样?
而且他心裏还在想,也许是自己想多了,可能他警惕的那些,只是绿林江湖那些亡命之徒的伎俩;像东华官场,自有另一套更加体面的行事方法,只是自己不知道罢了。
等待东方昌换朝服之时,郁愁归也走过来,凑近他道:“神侠大人,您真是侠肝义胆、嫉恶如仇啊。”
他这话,旁人听了,只以为他在奉承自己的上司;但云翻海一听,便知道这老郁实则是在反讽自己。
对云翻海这几次大动干戈,郁愁归有另外一种理解。
他还以为,云翻海这位飞云山的好汉头领,那股子“替天行道”的劲儿发作,便利用神侠的身份,出手铲除不平,这才有春慈院、芦花村之事在前,又有眼下的大闹天都王府。
并且,他还认为,这几次的事情,一定是云翻海利用绿林江湖道上的消息,这才能每次出手都准确无比。
想到这裏,他还真有些佩服,因为其实东方昌之事,皇帝东方明早就看在眼里,暗中一直在布局。
只是,天都王东方昌,老奸巨猾,做事不留痕迹,让他们盯了很久,都没找到可靠的证据和合适的时机。
没想到,今天上午,他们安排在王府护院中的内应,便慌里慌张地前来送信,说是光明神侠大闹王府,王爷的乱党义女出来指证,东方昌的各种罪责铁定要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了。
听到这消息,他们先是很吃惊,转而大喜过望!
早就要拔除这个大隐患的皇帝东方明,立即拍板,命令羽林中郎将和大理寺少卿带领精兵前往捉拿;同时正好郁愁归进宫报事,正好命他一起前去——毕竟,这次领头掀翻王爷的,是那个“神侠”啊。
正因为皇帝知道云翻海的底细,便在郁愁归出发前,特地嘱咐他,要问清那个假神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于是,郁愁归心中想了一会儿,便压低声音,对云翻海道:“老弟,其实我等早就配合皇上,要查办这个东方昌,可惜一直无从下手。你怎么做到的?”
说到这裏,郁愁归忽的自己恍然大悟道:“啊,一定是你买通了巫寒月,便一下子攻破了。妙啊妙啊!你是怎么做到的?那巫寒月据我所知,乃是油盐不进的死硬乱党啊,怎么会收你钱?”
不提钱还好,一提钱,云翻海就火冒三丈,气极反笑道:“老郁,你看我这样,有钱收买吗?你说我出卖色相还差不多!”
“哎呀!”郁愁归闻言惊呼,“原来是色|诱啊,我们之前怎么没想到?失算了失算了。其实我的卖相也不差啦,早知道这样,我便牺牲一下,何苦一直等到今天?”
说到这裏时,他下意识地看了看那位大义灭亲的女子,却发现她正一动不动地看着云翻海。
正看时,他便听云翻海低声道:“老郁,你看那姓巫的是不是有病?怎么总是看着我,眼珠子一动不动,真吓人。”
“嘿嘿。”郁愁归笑了一声道,“你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分明是假戏真做,她对你动情了啊。”
“哦。”云翻海随口应了一声,心裏不以为然,“这老郁,还真以为我牺牲色相才让她反正?唉,这时候你的城府哪儿去了,我一说你就信啊。”
郁愁归一脸诡异的笑容,看得云翻海心裏有些发毛,便转过脸去不看。
不过一转脸,他正看到那位白衣如雪的冷侯爷。
“冷侯爷!”他忙走过去,挑着大拇指道,“真有你的,原来你早就看出东方昌有问题,否则怎么刚才的发问,每一句都说在节骨眼儿上?”
冷玄灵闻言,不由得一阵苦笑,心说道:“那还不是因为我想趁机危言耸听,让你收不了场啊。”
心裏这么想,他口中却说道:“没有没有,全是神侠的功劳,我之前一直也被他蒙蔽了。”
谦逊之时,他心裏叫道:“笑话!我怎么能承认?如果说我早看出来了,怎么还要等到今天,要等神侠出面才能查出来?”
“别的不说,一个知情不报、心思叵测的罪名,是逃不掉的。”
“而且这罪责可大可小,还不是刑罚多少的问题,要是传到皇帝耳朵里,让他有什么想法,那就不得了了。”
他心裏这算盘,云翻海哪知道?
他只觉得这冷侯爷今天真奇怪,看他这人显然眼高过顶,高傲自矜,怎么这会儿却如此低调谦虚?
这样的疑虑,便让他更加感觉到,和绿林江湖相比,这京城之人的心思实在捉摸不透,水太深了。
他们在这裏闲聊等待时,在东方昌的卧室中,也正发生了一场对话。
和东方昌对话之人,正是他的心腹幕僚崔远。
崔远十分见机,刚才门前大乱、大军冲进来时,他便趁着混乱脚底抹油,先行溜回到王爷的卧室中,藏在那几幅山水屏风之后。
当羽林军士在门外看守、东方昌走进卧室里屋时,崔远便悄悄地从屏风后闪身出来。
对他的出现,东方昌丝毫不感到奇怪。
主从二人,今日再次单独相对时,忽然感到十分感慨。
“崔先生,”东方昌怅然道,“之前我二人,还说人神侠是纸糊泥塑的华丽神像,没想到一戳就破、一摔就碎的泥像,是本王自己啊。”
“王爷千万别这么说。”崔远既难过、又惶恐地道,“都怪小人出言不慎,没了好兆头,才得此无妄之灾。”
“先生无须自责。”刚才在人前颓丧崩溃的天都王,这时候却眼中精光四射,挺直了身子道,“这些宵小想治我的罪,没门!他们怎料到,我等还有后手?倒是崔先生,你说的那两件事,是不是真的手尾都做干净了?”
“绝对干净,小人万不敢欺瞒王爷。”崔远惶恐道。
“我相信你,不过我们不能再出错了。”东方昌道,“所以,我还是要再多问你一句:此事一向由你出面,他们是不是真的只知道你、不知道我?”
“是!”崔远笃定道,“小人做事,一向谨慎,何况此事重大,我绝不敢有任何差池。”
“那就好,那就好啊。”东方昌感慨道,“幸亏做事谨慎,还留有许多暗中的力量,即使有今日的风波,我等还能退一步海阔天空,重新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