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已知我。”

“谢君代我苦劳。”

“致君二选择：即刻走；东皇节上，接祭文前，走。”

这样的话，半文半白，云翻海用老家的话翻译过来就是：“你小子在查我，老子已经知道了。看在你假冒老子卖苦力的份上，现在开恩给你两个选择：现在滚！或者东皇节上滚！”

不管怎么说，光看这传讯的内容，风惊雨还是对顶替自己的冒牌货，网开了一面。

那难道说，惊才绝艳的风神侠，真的开恩让云翻海逃离是非？

绝不是。

刻骨的仇恨已经种下，要成为千年之王的高贵天才，怎么可能会不报刻骨的深仇？

无论云翻海怎么选，风惊雨已经策划好的可怕报复，一样都不会少。

现在这两个选择唯一的作用只不过是，想让那个暂失迷途的亲密女子，看清这个人根本就是个懦夫！

不过，风惊雨不知道的是，对这两个选择，云翻海却一个都不会选。

他已隐约知道风惊雨的惊天阴谋，并且从这个传讯内容来看，很可能在东皇节上会有所动作。

所以，明知自己现在的决定，很可能会遭受天大的危险和伤害，他还是选择一往无前，绝不退缩。

这时候，他也想到神州华夏那个叫苏渐的前辈，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勇气固然不能让你所向披靡，但胆怯根本无济于事。”

以前没怎么在意的话，这时候，却给了他莫大的鼓励。

无论风惊雨的威胁，还是云翻海的选择，明心雪全都被蒙在了鼓里。

这一晚，怒波江边，她一袭白衣，如约而至。

她和云翻海，用一种适度亲昵的姿态，在所有观赏烟花的百姓面前出现。

怒波江畔，所有的百姓都在朝他们欢呼，场面热烈而祥和。

烟花的燃放，在怒波江的南岸，按惯例在戌时之中开始。

所有观赏的人群，都在怒波江北岸，翘首南望。

云翻海和明心雪两人，到得并不算早，戌时之初时，登上了专门给他们准备的观礼台。

观礼台的位置，反而在观赏人群的背后，最北方的地方，不过台子搭得很高，几乎有三四层楼的高度，前面那些百姓人群，绝不会影响他俩的观赏。

这样的安排，十分有心，自然是为了等烟花大会开始时，神侠和伴侣两人的观赏，不会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不过离烟花正式燃放，毕竟还有一段时间，云翻海和明心雪两人，便保持着优雅的坐姿，静静地等待。

说起来，聪明的女子，对相熟之人情绪上的变化，有一种惊人的感应本能。

于是等待之时，明心雪忽然对身边人低声说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没有。”云翻海道，“我能有什么事情瞒着你？”

“哼。”对他的不坦诚，明心雪冷哼一声。

“你记不记得，你我二人的初相见？”沉默了片刻，云翻海忽然说道。

“嗯？不记得了。”不知道他为什么说起这个，明心雪随口答道。

“你不记得，我可记得。”云翻海微笑说道，“妙香园中，桃花林前初相见，我记得你也是穿的现在这身白裙。那天你立在粉红色的桃花林前，就好像天边的白云落在眼前，又好像万里红霞中升起一轮明月。”

听他这么说，明心雪有些不自在；正要开口让他别再说了，却听云翻海已继续说道：“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就觉得以前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孩子，那一刻我的耳边，都好像响起了丝竹的音乐。”

“呵，这么说来，”他带着些自嘲地说道，“我对你，闻之以丝弦；你对我，却报之以刀剑。”

听他说到这裏，明心雪也想起来，自己当初在桃花林前的那愤怒一剑。

当时自己的出剑，有千万条理由；不过这时被云翻海提起来，明心雪还是觉得有些羞愧。

想了想，她便道：“你现在可别怪我。当时我一剑飞来，你就该知道我是何用意。你可以退缩的。谁叫你硬撑着，始终要冒充我的风郎……”

“退缩？”听到这个词，云翻海今晚，格外的感慨。

“我不能退缩。”他道，“那飞云山，有许多人等着我的这笔钱。”

“原来你为了那笔钱？”明心雪冷笑着压低声音道，“为了钱，你就来冒充我的未婚夫？怪不得好几次争斗搏杀，你都奋不顾身，还以为你天性勇敢，原来只是为了钱啊。”

“你不懂。”云翻海摇了摇头，“我不能退缩，我不敢倒下，因为我的身后，空无一人……”

“什么空无一人？你那座山寨，人不是很多嘛。哼，装神弄鬼，我走了。”说着话，不知怎么就变得气呼呼的少女，站起身来，就要离开观礼台。

反正，这时候也快到戌时之中，所有人都在伸长脖子看向南天，等待第一枚烟花的绽放，并没有人注意北边黑漆漆的观礼台上，多一个人还是少一个人。

见她要走，云翻海倒是一愣，问道：“你不看烟花了？”

“不看了。”明心雪没好气道，“又不是没看过。谁要和你看啊。”

正说时，却听得“砰”的一声，一朵彤红色的巨大烟花，忽然在南天黑暗的苍穹中爆开绽放。

夜愈黑，苍穹中绽开的火焰之花愈美。

一朵烟花凋谢了，另一朵又开了；一朵烟花绽开了，另一朵又凋谢。

在这些美丽的星空之花面前，刚才说走的明心雪，终究没有走。她和云翻海肩并肩，看了一朵，又一朵，又一朵，不知不觉，看了很久很久。

炫丽的焰火，宛如寂寞的空花，在漆黑的夜空明明灭灭。

夜空如水，摇曳的焰火仿若游鱼，在天空之水中摇头摆尾。

它们藉着温柔的风声，穿透了云雾的冰层，带来梦的呓语。

光焰熄灭时，便仿佛天国的游鱼渐渐远逝，消失在悠远的海底。

明丽的彩焰，在苍穹生生灭灭，看得明心雪如痴如醉。

看得入神时，恍恍惚惚间，她好像觉得自己的心儿，也飞到了那如水的苍穹，和那些美丽的烟火一起绽放、流曳、幻灭……

看着焰火的生灭，明心雪看到的是梦幻和浪漫，她身边那个飞云山来的青年，却看到了生命的脆弱、人生的无常，不免便在心中悲伤地感叹。

“人世皆攘攘，花火默然瞬逝，相对唯顷刻。”

对云翻海来说，过去宛如夕阳流水，那未来是否是朝霞晨风？

一切皆未知。

烟花大会结束时，已到了亥时。

夜已深沉，几乎所有的民众都已散去。

因为心中感慨，无论明心雪还是云翻海，都回去得很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