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 / 2)

人之初 洛心 1734 字 2个月前

一日,一日。

白云苍狗。

一日又一日。

我不知道我来到这裏多久,但是我没有开口说过话。

我静静在自己的房间住着,裏面没有任何可以伤害我自己的器具。虽然我相信父母一定跟他们解释过我自残的倾向不大,不过我想从桌上一支笔也没有的状况看来,我并不是很值得信赖。也无谓吧,即使有纸笔,我也不觉得有什么值得我记录的事情。

跟大家不一样,是不是我的特质?从国中的对爱情却步,到高中对团体失去热诚,甚至到了这裏,我也跟大多人不一样。我不像他们,会哭会闹,有时候会大声说话。

我沉默得吓人。

穿白袍的医生偶尔会摸摸我渐渐长长的头发,对着表哥称赞说我很乖巧。但是从他们的神情我明白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我乖巧到像只鬼,也快要变鬼了。我吃的东西愈来愈少,我甚至醒来的时间愈来愈少。睡觉的时候,我会做梦,梦有时后是乌黑一片,我就蹲在那,一直蹲在那,直到我醒来。

有时候梦有欢笑,我常见到国中那年的点点滴滴。我可以感觉到躲避球飞来飞去时的气息,甚至是打在身上的痛楚感。

梦一直在那年还没有人死掉的那年来回重复。

我看到了那些人,离开的那些人。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想回到过去,因为想见到他们,所以我才这样喜欢睡眠。因为只有在眼睛阖上的时候,有梦的时候,我才会看见他们。

眼睛睁开一切就都没有了,梦和现实唯一个共通点则是不论是在梦或者现实中,我始终没有开口说过任何一句话。

干净的小房间,蓝蓝的天,来往的义工医生病患……除了这些,就都没有了。

一点一滴,我慢慢死去。心灵上的,肉体上的。

我随着大家作息的时间,勉强在吃饭时间醒来,吃完饭又回到自己的房间。我们可以活动,可以到外头跟狗儿玩。这裏的男孩女孩,比我大亦或比我小,都是有着轻微精神方面的疾病,忧郁、抑郁、躁郁症之类的精神问题。都不是很严重的,他们都是清醒的,他们不会伤害自己,只是需要有自己的天空呼吸,离开那烦扰的都市。在这裏,他们重新建设自己,重新认识自己。他们努力认真移除心裏生病的那部份,勇敢承认于自己的错误,站起来,然后走出去,像渡了一个假期那样。

来来去去,我看了新的人,旧的人,来来往往。

红色的铁门开了又合,合了又开。

而我始终在门的这边。恺君没有正视过自己哪里生病,严格说,恺君根本从来没有出现过,她没有跟我说过半句话,她没有为了自己可否离开这裏發表过任何意见。

恺君消失了,从那日最后跟我说了句话,直到今日,都没有出现过。

恺君是不是也失望了。跟从前某个人一样,彻底失望了?

对自己,还是对这个世界——或许都有——恺君或许对他们都失望了,所以她选择静静地躲起来,不再跟我说话。

爸妈偶尔回打电话来。这裏的人可以跟外面的人接触,但是却不能太频繁,因为我们需要时间看清楚自己,外界的干扰有时候只会让我们更加困惑。因此电话跟探望是有时间现制的。不过对我来说,有没有电话,都没有差别。因为我只会拿着话筒,任由爸妈在另外一端演独脚戏,我能发出的声音,就是那接近没有的轻微平稳呼吸声。

只有在爸妈叹气,说着好了,恺君你把电话给医生、给表哥、或者给工作人员时,我才会僵硬地把话筒交还给他们,然后持续沉默地坐在椅子上,直到他们告诉我可以回房。

表哥时常拉着我跟我说话,他的眉头随着我进来这裏的时间愈久皱得愈紧,但是他还是压着耐心,总是用很温和很关怀的口气陪我说话。但是不论他怎么努力,我的嘴就是像打不开那样。偶而表哥累了,会换那个聒噪的红衣男孩上场。他比表哥更聒噪,还会拉着我帮狗洗澡,或者强逼我坐在餐厅陪他吃饭,一开始医生跟表哥还有老师或不满意地念他几句,后来看我没有反抗,也就随便他带着我晃,仿佛我不是精神病人那样。

红衣男孩不是天天都穿红衣的,只是我对他的记忆就停留在那日,初上山那日的那件红衣。我想他是自我介绍过的,只是我记不起来他的名字。我记不起来任何东西。

我只知道老师是老师,红衣男孩是红衣男孩,表哥是表哥,那一大群也渐渐跟我熟悉的黑狗是黑狗,义工是义工,医生是医生……

对这裏的认知,就只是这样。

下午,我坐在庭院前发呆。腿上摆着一本表哥给我的书,我一页都没有翻。工作人员们带领着一些人来来去去,有只黑狗坐在我旁边,它安静地坐着,眼睛半眯,像似睡着了。

我听见后头有人说话,不用转头,就可以知道是表哥跟他老师的对谈。他们的声音由远而近,正在接近我,从断断续续提到我名字的对谈当中,我知道他们在讨论我。

我无法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但是明白那不是什么乐观的对谈。来这久了,失去言语能力后,对于耳朵接触到的声音,不论是我愿不愿意的,特别敏锐。表哥走近我,老师转身离开,我背对着表哥。他吸气的声音,我听得着,他绕到我前面朝着我蹲下来,然后我瞧见他有些泛红的眼眶。

他没有说什么,只是拿了杯柳橙汁给我,他拍拍我的头,摸摸我的手,唇掀了掀,欲言又止。他似乎了解再多说什么我也不会也回应,因次他只是眨眨眼睛,起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