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那部分的我死掉了,不知道怎么去爱、怎么去喜欢;而现在我想开始,我想学习,所以……我就单纯地喜欢一个人,这样就好。
林宇杰偶而会来高雄找我。不同的是,他总是飙着机车下来。我说危不危险呀,他总是哈哈大笑说不会啦,一个小时多而已。
他来找我,我乐得很,但我总是故意不去想他来找我这层面底下的真正用意,我总是期待着,却又害怕着。所以我选择不闻不问。让他来找我、让他来找我。
有时候林宇杰会直接到球馆堵我,等我忙完沈文耀他们球队的事情,两人一起杀去旗津大吃一顿后,他才又冲回台南。
其实我清楚感觉到,林宇杰每次来找我时,总是心事重重。虽然他总是不说,虽然他总是大笑,可是我可以清楚感觉到,他有心事。只是我一直没勇气问,他背后到底背着什么,他又到底隐藏了什么,我不太愿意知道。
这段时间我并没有去过台南,即使沈文耀他们应邀参加了一次台南联谊赛,我却因为又有小组报告而不克参加。台南联谊赛结束以后,林宇杰更常跑高雄了,次数从一个礼拜一次,变得越来越频繁。
而随着林宇杰频频跑到球馆来找我,沈文耀的眉头也越卡越紧。
我不知道沈文耀在耍什么脾气,但是他的脸色总是在看到林宇杰后变得很僵硬,又带点迷惘。
“喂。”我蹲在角落整理刚收好的干净球衣,女经理今天赶着约会,因此千拜托万拜托,非得要我当救火队不可。
摺到第N件,忽然一瓶饮料掉到衣服堆上,沉了下去。
我往回看,原来是沈文耀边不雅地擦着汗,边丢了瓶饮料给我,挺没诚意。
“做什么?”
“今天那个林宇杰来不来?”他忽然问。
“我怎么知道。”我装傻。林宇杰四点多打电话来说再杀去旗津吃海产吧。这也是我愿意好心帮忙经理收球衣的原因,反正总是要等他。
“你跟林宇杰很熟?”他又问。
“还算熟,怎么?”我站起来,打开饮料,“你今天吃错药啊,怎么一脸大便?”
“我便秘行不行?”沈文耀哼了声,举动真的很怪异。话说完,他转身又走掉,整个气氛诡异到不行。
我不难把他现在的态度,跟这些日子他看到林宇杰时的一张臭脸连在一起。但是我并没有太在意,整个心思都丢在等一下要吃什么身上。
“张恺君。”谁知道我才刚蹲下,沈文耀又折回来了。
“什么事?”我抬头看他。
“你、你、你啊……”沈文耀忽然结巴。“反正你啊……你不要跟林宇杰走太近。”
我看他,霎那间还不太相信我所听到的。
我想早些前的我,一定会站起来发飙吧。幸好我只是吸口气,把手上衣服放下。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你们打球出什么问题?”我试图冷静,让自己思考,怎么会一瞬间沈文耀这个人好好的会要我不要接近林宇杰。
沈文耀摇头,闭紧双唇。
“他打球耍小动作?不干净?还是上次你们去台南比赛发生什么事情?有什么摩擦?我可以跟他们那边沟通,我……”我想到沈文耀唯一会跟林宇杰有交集的时间跟地方,猛然想到台南那次联谊赛,是不是他们打出什么火气?还是……
“跟篮球没关系。”沈文耀又摇头,打断我的话。“其实……其实也有点关系。”
“沈文耀你说话别这样啦,说清楚。”我耐不住,干脆站起来。
沈文耀犹豫了半晌,才开口:“上次我们去台南,然后……总之,他是……他身边,怎么说,有个女的啦。”
我一时之间搞不太清楚他在说什么,什么有个女的?女同学?有女同学很正常啊,沈文耀你身边也有女的啊,我不就是一个。
“不是同学……张恺君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死啊?我的意思是,他有女朋友,你懂不懂啊!”沈文耀看穿我的一脸空白,火气上来,语气变得恶劣极了。
女朋友?
听到这三个字,我脑袋真的空白了一下,霎时不知道要怎么消化这三个字。
沈文耀盯着我看,然后他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我就知道你一定不知道。我就跟他们说你不会是介入人家感情的那种人,妈的,我就知道是林宇杰,你以后别接近他了,传得很难听,你知不知道。”沈文耀咬牙切齿的。
“我们只是朋友。”脑袋乱慌慌的,我没来得及吸收沈文耀的话,只是直觉地替自己辩解。
“朋友,最好是朋友。一个男的不会无缘无故台南高雄这样跑好吗?小姐,是一个半小时,不是半小时。几乎每天来找你吃饭,我把妹都没那么勤劳好不好。”沈文耀说得又急又气。
“把妹?你把谁?”脑子还是嗡嗡响,我只能随便乱抓话来接。
“张、恺、君!那不是重点好不好,重点是,你这样跟林宇杰混在一起是不行的,知不知道?”
“我说我们只是朋友。”
“朋你的头啦!”沈文耀气炸了,“是朋友他干嘛不跟你说他有女朋友?”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反正又无所谓,我们只是朋友。”
沈文耀闭嘴了,他只是用很怪异的眼神看我。
恍然间,那眼神让我害怕,好像回到很早之前那时候。
我慌乱地低下头,反射性地道歉,“沈文耀,对、对不起,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沈文耀楞了一下,脸色和缓些,他叹气。
“我没生气。我只是担心你。林宇杰他们球队上好像传得不太好听。”
“传什么?”
“传……传每次林宇杰跟他女朋友有疙瘩,就会跑到高雄找你。你说这样只是好朋友?我不信林宇杰只把你当好朋友。我知道你一定跟林宇杰有什么误会,不然就是林宇杰误导你。我知道,可是他们不清楚。”沈文耀解释着。
我听着,心口有些窒闷。沈文耀说我不是那种人,我想问我是哪种人,他又怎么知道我究竟有多黑暗、有多懦弱?
沈文耀瞧我不说话,又叹气。
“我不说了,你自己……你自己小心点吧。”他转身欲走。
我喊住他,“沈文耀,谢……谢。”
他摆摆手,“不用谢,大家都老朋友了。只是……”他忽然转过身,“我不懂,你跟孙力扬……孙力扬……不好吗?”
我没想到他会忽然这样问,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为难地看着他。
他也没多问,点点头,仿佛在说他知道了。
“我知道感情不能勉强,可是他是个好人,至少他从不会欺骗你什么。算了,这也不是我的事。”沈文耀耸了肩,转头离开。
我蹲回原地,拾起地上还未摺好的衣服,整理好,再拾起另外一件。我一直重复这样的动作,直到衣服整理完,脑袋依然是空白,没法子思考。
后来我干脆坐在地板上,手抱着膝盖,静静等着。没过多久,林宇杰打电话来,我才勉强撑起身子,走到外头和他约定的地方。他还是说说笑笑,一丁点不对劲也没有。
我们如期到了旗津,吃了四五盘海产,然后到海边吹了吹风。太阳下山,天空澄黄,好漂亮。风吹起来,扬起了我的长发,我伸手按了按,转头也看见林宇杰被吹起的短发,我笑了出来。
“你头发飞起来了。”说着我放开手,伸手去替他压发发。
他看着我,忽然抓住我的手。
那瞬间我僵住,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傻楞地瞧着他。
然后他忽然靠近我,把我拉近。
就在他的唇快贴上我时,他的手机响起,我们都僵了一下。他有点狼狈地放掉我的手,慌张地接起手机,像个做错事的小孩,躲得远远的,避开我的视线。
我有点受伤地看着他说话,隐约听着他先是心平气和地聊着,后来语气急了,声音也大了。大约猜测出是谁来电,我觉得心都快要酸坏掉了,干脆走到更远的一端,刻意隔离他的声音。
没过多久,林宇杰收了线,走到我身边。
我回头瞧他,他刚刚那着急的样子消失了,只是有点不知所措地看着我,脸上恒常挂着的笑容此刻不见踪影。
我只能对他无奈地笑,然后随意抓个话题来聊,希望能化解那尴尬,可惜他除了心不在焉地回复之外,还不难发现他频频看手表。
再笨的人也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因此我淡淡地问他是不是有事情回台南。
他说没什么没什么。
我笑了笑,转身就往停放机车的方向走去。他没吭声,顺服地配合我的动作,递过安全帽,发车,然后骑回中山。
他在我机车旁停立,确定我牵出车后才说抱歉,真的有点急事。
我耸了肩,跨上机车跟他说再见。
然后他掉转车头,不知道怎么,他骑走的速度,居然让我感觉狼狈踉跄。
他快速地消失在停车场,机车扬起的沙尘好像吹进我眼里,我抬手揉揉眼睛,同时用尽全身力气,强忍住那股想哭的冲动。
自从那通电话后,林宇杰依然有来找我,只是次数明显下降。
六月初时,他又来找我。
我们去了爱河,在爱河旁边的露天咖啡馆聊天。
他来得很急,聊天也心不在焉,有事没事就看眼手机,不知道在等谁的电话。
后来电话的确响了。他接起,刻意压低声音,说着说着,他收了线。
我喝了一口才刚端来的咖啡,“女朋友?”然后我看着爱河河面,斜阳的橘红光芒洒在上头,闪闪发光的。
他楞了一会,才含糊点了头,我听不清他说什么。
“那你先走吧,反正我机车在附近而已。”我说。从旗津那次后,我不知道怎么,总是勉强要自己骑车,以方便这位先生早退。有时候我恨死这样的“贴心”,有时候我想故意留他不要走,瞧他会有什么反应。但是我不敢,即使我的心早就偏了方向,我还是死命扛着“好朋友”这块招牌,也不敢做出任何任性、会惹他讨厌的行为,但是天知道,我忍得好痛苦,好想尖叫。
“恺君……”他开口。
“我咖啡还没喝完哩,一杯八十很贵的,你先走没关系。”我尽量保持微笑。
他看了我一会,才点头,转身快步跑走。
我又喝了咖啡,奇怪我刚刚不是有加糖吗,怎么苦成这副模样。
我看着他跑远的身影,忽然一股冲动,拿起手机,快速地拨了电话给他。
响了几声,他接起,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怎么了?”他问。
我沉默了很久很久,然后才开口:“林宇杰,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