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一下子溜回七年前,1999年的那一天。
那一天也是很平凡的一天,和之前以及之后的每一天一样。
进秋以后天气就开始冷了起来,人也都如天气一般有些奇异的惆怅。
刚交完活动计划表,我一个人从老师的办公室出来,脑海里满是刚才老师们欢欣的议论。
……
“周老师,恭喜你啊,你的学生都走出国门了!”理科平行班的班主任一脸笑意的向我们班主任贺喜。
周老师很是不好意思地说:“哎呀,是人家家里移民,又不是我,恭喜我干嘛?”
办公室里其他的老师也纷纷凑过来开始议论这件事,我填好申请将单子递给周老师,周老师笑脸盈盈地接过,还不忘鼓励的说:
“于季礼,加油学习啊!”
我有些诧异,心裏也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下意识地问了一句:“老师,是谁要出国么?”
周老师拍拍我的头:“咱班的江海洋,全家都要移民去美国了。明天就走了。”
……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座位的。我的大脑一片不能控制的白懵。只是反覆地回荡着这句话:
“咱班的江海洋,全家都要移民去美国了。明天就走了。”
……
江海洋,要去美国了么?
一下午,我都盯着他的后脑勺发呆。他还是一本正经的听课,放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一点消息都没有呢?
这一切发生的有够静悄悄。
放学后我一个人走在学校的后街,双手紧紧地拽着书包带。后街热闹非凡灯火通明,一个个的小推车上挂着一盏一盏的灯,像一条明丽蜿蜒的小河,熙攘的放学人群自我身边擦身而过,都带着明丽的笑容。
却依旧不能缓解我的心神不宁。
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纠扯着,不可自抑的疼。
这种疼一阵一阵,时急时缓,我额间不禁出了些许忍耐的冷汗。
江海洋,这个名字充满了水汽,却又真的如大海一般广博,能将我紧紧包围。每当我在不为人知的角落念着这个名字的时候,我的心都是温暖而柔和的。
这是属于我一个人的,不能说出去的秘密,是我不舍与任何人分享的珍宝。
而现在,我就要失去他了。
我无法轻描淡写的对自己说没事。
浑浑噩噩的回到家,毫无意识的拿出作业本,无力的打开,眼前都是一片花白。
一张纸片猝不及防的从作业本中掉出。
我下意识弯腰拾起,然后,我便再也控制不住心底的悸动。
“于季礼——你去哪!?”身后是叶爱红愤怒地咆哮,我外套都没有穿就闯门而出。
我的心已经飞到了另一个地方。
我的手心出了些微薄的汗。全身紧绷的我只是紧紧地跩握着那张纸条。
纸条上的字迹我太过熟悉。所以才能让我的心跳一瞬间那么鼓噪。
站在朝阳公园门前,我一直不能控制的展露着笑容。因为紧张,我的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一直在原地踱来踱去。
不远处的广场上时不时传来阵阵音乐声,比之这段萧瑟的景象,那边要热闹许多。
朝阳公园是城市规划中将要拆迁的公园,围墙破落,树枝丛出,门口的路灯好几盏都是坏的,再加上行人甚少,让我些毛骨悚然的感觉。
这裏晚上非常安静,围着公园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黑漆漆的,可见度很低。我只能抬眼眺望不远处广场上的时钟。
6点50。
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
我从地上捡起一块墙上剥落下的小石块,就着昏暗的灯光在地上画了个小棋格,自娱自乐的走起了五子棋。
我抬头望了望天幕中若隐若现的皓月,夜晚天空的死角都是一片蓝黑色,星星更是难以寻见,我寻思着,一会儿会不会下雨。一阵冷风吹来,我全身一颤。没有穿外套,再加上夜风习习,我一直冷得打哆嗦,只能来回搓着自己的手臂取暖。
那个晚上,不知道是太冷,还是我太迷糊,我明明一直在看广场的时钟,却没发现那个锺停了,一直到我第二次发现时间一直在7点40时,我才终于意识到,时钟停止了。
也许,一切就是天意。
天意让广场的时钟停下来。天意让朝阳公园有两个门。天意让我和江海洋分别在东门和西门……
当我急匆匆赶到西门时,江海洋已经不在原处。我只能看见他等待时用石头在地上刻的三个字。
于季礼。
一下一下,每一下都是由轻到重。最后是一片紊乱的划痕。
我就那么站在那里。背后是夜色深沉的街巷。许久才有一辆车经过。刺眼的车灯晃花我的眼。那光点在我的记忆中镌刻,如烙印一般让我永不能忘。
看吧,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命运这个东西,我连鞋都跑掉了,却仍然没有赶上和江海洋的最后一面。
八点十五和九点。一个小时不到的时间,我们便永恒的错位了。
往事带着陈旧的折痕,每一摺儿都带着岁月的印记,在我的心上钝重地刮过。
那时候的江海洋,是带着怎样遗憾和失望的心情离开的。我不得而知,也无从得知。
我只知道,即使过去这么多年,即使他现在在我身边,我的心,仍然会疼。
“于季礼,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你的心是冰的。”
这是江海洋挂断电话前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没有回应任何话,因为我什么也说不出。
巧克力真的很甜,甜的都发苦了。
一股股的苦涩涌向喉间。
我不知道我在想什么,我只知道心间像有尖刀在绞,直绞的我血肉模糊。我几乎不能呼吸。眼眶里全是堆积的眼泪。
我不敢动,害怕一动,眼泪就会濡湿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