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西山已经临近中午。绚烂的阳光灼的我的眼睛有些生疼。
干涸的眼泪凝结,最后飘散在无形的雾气中,放佛从来没有出现。
从郊区转进市区,又重新开始适应这陌生的车水马龙。城市里每个人都有着各式各样的秘密,最后都随着日夜不停地施工建设,浇铸进了钢筋水泥之中。
基金会坐落在距离CBD区不远的一间老旧教堂背后。是以顾岑光的名义创建的,以救助癌症病患为主。最初的款项是顾岑光无偿赠与我的两百万。之后又于各种途径募捐了款项,从而工作才得以一直继续下去。
本该颓垣残壁的建筑却因为修缮得益而历久弥新。钟声有节奏的奏响在耳边。大片大片的绿色植物让人好像还置身在旧式租界中,经历着那些动乱的年代,畸形的安宁。
“季礼,你来了。”张主任一脸和善的笑容,将我叫进了她的办公室。木质的玻璃窗高高的嵌在墙壁中,窗外的风光一览无遗。阳光穿透玻璃窗透进来,晒得人暖洋洋的。明明是该惬意的情形,却让我有些莫名的心慌。
我自己寻了椅子坐下。
“张主任,你墙上的画又变多了。”我打量着墙上那些稚嫩的画作,几乎可以看见每幅画背后那些孩子稚气的笑容。
张主任只是笑笑:“都是孩子们的心意,让你搬回去你又嫌麻烦。”
我不以为然地耸耸肩:“我家叶爱红会以为我在外面有私生子,还是别给自己找麻烦了。今天特意叫我过来总该不是叫我欣赏画作的吧?”
张主任眼眸一亮:“当然。”她起身,递给我一封中英文对照的信函:“国际红十字会对我们基金会的活动表示很赞赏,邀请我们参与支援南非的活动。你是大头,所以由你来决定参不参加。”
末了,她还故作神秘地说:“上头今天派人来了,你们正好可以谈谈,听说是位很美丽的小姐。”
我顺手拆开信函,瞥了张主任一眼:“再美丽也不关我什么事啊,我又不是男人。”
张主任觉得扫兴:“我以为年轻人都不愿意干这行嘛,所以这不是激动么?”
我不再搭理她,只是专心的看着信件。内容全部由英文写成。大体内容也就是对我们近几年工作的赞扬,和想要邀请我们参与云云。
当我视线落在第二页末尾的落款时,我的动作突然止住。
洁白的纸张上字迹端正娟秀:
Mandy·zou
邹妙
我的脑海里骤然闪现的是两年前那张支票。
也是如斯娟秀的小字。金额栏空白。
西安古城的街道路灯昏黄,一闪一闪地车灯要晃花我的眼。耳边是大片大片的嗡鸣。
“于小姐,你的宝宝已经14周了,为了安全着想,建议做引产手术。”
……
镜头骤变,餐饮店老板娘那张有些狰狞的脸孔出现,双手叉腰气势凌人:“你以为我这裏是善堂?你才来两个多月就想预支薪水?!”
……
一幕一幕交织,最后变成一张能把人缚死的网织。
我握着笔的手一直在抖,在金额栏中填上了一万元。
我以为,这一万元至少可以拯救我出困境的。
可是当那银行小姐仔细地输机填单的时候,我却犹豫了。
我最终还是夺回了那张支票用力的撕个粉碎,在众人诧异地眼光中踉跄地逃了出去。
这辈子从未那么狼狈过。那张支票,那个孩子,改变了我的一生。
我以为,我的悲哀,在于得不到想要的,又失去拥有的。
……
“于季礼,季礼!”
张主任的几声叫唤将我从回忆中唤醒。我怔楞着抬眼。
午后的阳光像一层金色的薄纱,虚无又真切地笼在人身上。
邹妙那张青春逼人的脸庞在那层镀金中显得更加亲切可人。
我小心翼翼地起身,麻木的顺着张主任的指引向她靠近。
她一见是我,也是一怔。
“季礼,这是邹小姐,这次活动由她全权和我们接洽。”
正要介绍我时,我拦住了张主任,自嘲地一笑:“不用介绍了,我们认识。”
……
坐在张主任的办公室里,我们面前是她冲泡的速溶咖啡,香气氤氲,和两年前的情形如是相似。
我低首呷了一口有些苦涩的咖啡,脑中有片刻的空白。
半晌,邹妙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望向我的视线中充满了歉意:“于小姐,没想到我们还会再见。”
我抬眼望向她,没了那时的退缩,心内是一片平静的荒芜:“我也没想到。”
“那时候……”
“我已经忘了!”我抢在她前面开口。不想她再提那些让我难堪的从前:“关于过去,我都忘了,忘得很干净。我现在过得很好。”
我的声音平淡,脸色如常:“邹小姐,我们谈正题吧。”
……
我们都默契地没有再说其他,只是公式化的达成共识,将活动的事宜谈妥。
离开基金会我独自找了一家环境很好的西餐厅。几乎把所有的甜点都点了一份。
浇着香甜巧克力的冰激凌、搭配酸奶的芒果布丁,大盘色彩鲜艳的水果沙拉……我几乎是毫无意识的全部吞下,吃到喉咙里开始甜腻的灼痛,吃到我觉得体内的水分全都蒸腾干净。
吃东西的时候,就没有时间想别的了。我以为这样我能快乐一些。
除了遇见邹妙,我平静生活的第二个不速之客,大概就是眼前这个让我万分烦恼的男人了。
面前以及身侧那些奢华的商品让我有些审美疲劳,商场照明让我的眼睛有些干涩的疼痛。我懒懒地欠欠身,对身边的男人说:“陆公子,你看好了么?看好了就结账吧?”
陆公子对我的心不在焉有些不满:“有这样对待顾客的么?小心我给你弄个差评。”
我无可奈何地睨了他一眼,站定在原地:
“因为你,我不想开网店了。”
陆荣光对我的话充耳不闻,只是继续看柜台里琳琅的商品。
半月前开始,他就频 繁的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了。最初是直接拦我,到后来,卖友求安的程西蔚无情的出卖了我,把我的网店地址给了他,于是他开始频频在我网店中交易。有时是让我陪吃饭,有时是看电影,有时是逛街。而我为了不违背开店的最初意义,只得前往。
总之,他算是极近厚脸皮之所能,触及我承受力之极限。
这位陆公子也不是一般的人,我这么阴沉着脸对着他,他竟然还能有胃口吃饭。
他的吃相很斯文,鬓发微垂,狭长的丹凤眼专注地看着食物,细致而温柔,放佛那些不是食物,而是女人的身体。时而举起手边的酒杯呷一口红酒,很是惬意。
餐厅的顾客以及服务员时不时投来的爱慕视线让我食难下咽。只得放下刀叉,诚恳的说:
“陆公子,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放过我?你说吧?”
陆公子微微一笑:“我是你的顾客,你是这种态度么?”
我翻了个白眼,瞪着他:“我也有权利不接的吧?再说,我是给别人完成愿望,不是这样浪费时间和你吃饭看电影逛街!想要和你有关系的多了去了!你干嘛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呢?”
我一口气说完话,口渴的厉害,抄起手边的凉水便一口灌下。
陆荣光一脸受伤的模样,微皱眉头:“原来,我的愿望在你看来就是浪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