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2 / 2)

卓其远高大笔挺,一头刺硬浓密的短发,两道斜飞的剑眉,五官立体,面部线条深邃,整个人保养得很好,看起来并不老,只是眼角的细纹和鬓边的霜色暴露了他的实际年龄。

也不怪唐潇潇一开始没认出他来,聂卓扬的脸型和五官就没有一处像他父亲的,和他母亲也似乎只有眼睛相像。卓其远发觉唐潇潇在偷偷看他,嘴角噙着笑,在沙发上坐下:“你是卓扬的女朋友吧?也是民航子弟?”唐潇潇连忙摆手:“不是的,我只是他的小学同学……”

“嫂子,我哥的茶叶放哪儿了?我找不着!”齐小航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唐潇潇顿时脸红,扭身进去,揪着齐小航的耳朵把他拽了出来:“卓伯伯,这是我弟弟,他就喜欢恶作剧,你别听他瞎说。”

“姐,姐夫的茶叶放哪儿了?我找不到。”齐小航揉着耳朵,委屈地眨巴着眼睛。

唐潇潇被他气到无语,卓其远倒是哈哈笑了起来,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俩:“不用找茶叶了,我就是很久没见卓扬了,来看看他。既然他不在,我也还有事,那就先走了。”

“怎么这么快就走?一起吃晚饭呗。”齐小航一副不舍的表情。

唐潇潇瞪他一眼:“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不务正业啊?伯伯还有正事呢。”她知道聂卓扬与父亲一向关系恶劣,今天见到卓其远,并非想象中那种强势而冷漠的人,可也不好自作主张留下他。

卓其远笑了笑,站起身来,拍拍齐小航的肩:“下次伯伯请你吃饭。”齐小航眼睛一亮:“真的?我要吃过桥米线!还有汽锅鸡!”

“小航!”唐潇潇无奈地喊了一声,“简直是饿鬼投胎!我不是给你带了汽锅鸡吗?我妈妈做的,绝对比外面馆子里的还正宗!”卓其远本已向门口走去,闻言脚步一顿,转过身问道:“你妈妈是云南人?”唐潇潇淡淡地笑了笑:“是啊,我妈妈姓肖,以前在星航乘务部。”

“你妈妈是肖婕?”卓其远声音一紧。“对,您认识她?”唐潇潇其实并不意外,因为聂卓扬之前已经说过,他老家在云南,他父亲以前也是星航的飞行员。

卓其远眸中似有什么一闪而过,却转瞬恢复了深海般的平静,温和地一笑:“我和你妈妈曾经是同事。我知道有一家很正宗的云南菜馆,改天请你们姐弟一起吃吧,也叫上卓扬。”

唐潇潇听出言外之意,他是想借此改善父子的关系吧?聂卓扬多半不愿意,不过哪有父子一辈子有仇的呢?于是嘴角微弯,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好的,我会转告卓扬的。”

卓其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微微点头:“谢谢。”见他走向门口,唐潇潇想了想,又追了上去:“卓伯伯!”卓其远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唐潇潇咬了咬嘴唇,抬头:“伯伯,卓扬小时候,您为什么从不去开家长会呢?”卓其远显然没料到她会问这个,怔了一下,略一失神,然后认真地注视着她清澈的眼睛:“卓扬能遇到你,是他的福气。你是个好女孩,你很像你妈妈。”

直到卓其远走了,唐潇潇还没回过神来。这是什么意思?是在夸她吗?她忍不住拍了拍脸,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她像妈妈,卓其远的目光中,似乎有太多厚重的东西让她看不懂。

只不过和聂卓扬母亲那双美丽的眼睛中透出的厌恶冷厉相比,卓其远就像是个和善的长辈,唐潇潇实在想不通他们父子俩究竟为什么交恶?“姐,卓伯伯真好!”齐小航窜了过来,喜滋滋的,“咱们什么时候和他去吃饭?要不就今晚吧?”

“你这张嘴,除了吃就是胡说八道!”唐潇潇想起他刚才的恶作剧,气不打一处来,“我今晚要上班,你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吃汽锅鸡。”

“晚上还要上班啊?”齐小航颇为失望,“那我哥什么时候回来?”

“我也不知道。”唐潇潇看了看墙上的锺,“按理说应该回来了啊。”等到下午四点多,聂卓扬还是不见人影。唐潇潇发了条短信给他,又叮嘱了齐小航几句,就准备去上班了。齐小航很是不满地嚷嚷:“姐,我已经准备只写你一个女主角了……”

唐潇潇扭头指着他的鼻尖:“警告你,不许写我!老实做功课去!”

此时聂卓扬刚刚到达了医院,他直接上到十八楼VIP病区,一出电梯,就见迎面走过来一个身材颀长、面容英俊的男子,连忙招呼:“霍律师!”

霍子非是华强安律师事务所的高级合伙人,两人的相识很特别,霍子非是个外表清冷内心火热的人,虽年长聂卓扬好几岁,却成与他了莫逆之交,甚至还一起组建了业余摇滚乐队。霍子非是鼓手,聂卓扬是主唱兼吉他手。

只是此刻霍子非一身精致的西装,手中提着公文包,显然不像是来探望朋友的母亲的。聂卓扬往病房的方向瞥了一眼,声音一沉:“我妈妈找你来的?”

圣诞节的时候聂舒岚闹着要立遗嘱,却不找捷航的合作律所,反而要他去找霍子非。当时霍子非正在北京办案,而且霍大律师的主业是刑事诉讼,所以就另派了稳妥的律师来。

“别担心,伯母找我来只是咨询些普通的事情。”霍子非似乎猜到了他心中所想,淡淡一笑,却又走近一步,压低了声音,“给你透个底,伯母虽然杂七杂八问了我很多问题,不过我看重点只有两个:离婚析产、私生子继承权。”

离婚?私生子?这两个词像是两把重锤,敲得聂卓扬心头一震。

“我先走了,伯母还在等你呢。”霍子非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目光中透出几分同情和了然。

电梯门开了又合上,聂卓扬却没有马上去病房,反而走到走廊的另一头,推开窗,点燃一支烟,望着窗外栉次林比的高楼大厦、繁华景致,缓缓眯起了眼睛。

吸到一半,聂卓扬把烟在窗台上按灭,然后扬手丢了出去。看着烟头划过一条弧线,远远消失在空中,他眼前突然又浮现出唐潇潇扬眉瞪眼冲他嚷嚷的娇俏的模样:“聂卓扬,你怎么又乱扔烟头?有点公德心好吧!”

他嘴角微弯,心头似有暖流淌过。小雨点,因为有你,才让我相信世间总是有真善美存在,而不仅仅是肮脏和丑陋的人性。

步入病房,聂卓扬看了一眼半靠在床上的聂舒岚和坐在床边的颜秋容,叫了声:“妈,小姨!”

“哟,阿卓来啦,咱们可是好久没见了呢。”颜秋容站起身来,拉过聂卓扬打量了一番,又扭头对聂舒岚道:“姐,你看阿卓这双眼睛长得多像你啊,不知迷死多少小姑娘呢。”要说他们母子二人,长得最像的地方就是眼睛了。只是今天小姨的举动似乎有些奇怪,好像隔了十年八年没见面似的,明明前两个月才刚见过。“小姨就会打趣我。”聂卓扬笑着在病床边坐下:“妈,你脸色不太好,有哪儿不舒服?叫陈医生来看过了吗?”

“看过了,没什么大问题,就是这两天胸口总是发闷。”聂舒岚抬手抚了抚胸口。“可能是最近天气不好,一直阴天下雨,气压低的缘故。”聂卓扬边说边把她身后的枕头调了调,让她能靠得更舒服些。“阿卓真是细心,从小就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颜秋容笑眯眯地称赞。“应该的。”聂卓扬觉得今天小姨说的话也透着奇怪。“哪里,他小时候淘气着呢,成天调皮捣蛋!”聂舒岚微微笑了笑,伸手抚摸了一下他的发顶。聂卓扬有些不自在,别说他现在已经成年了,这样的亲昵动作,即便是小时候也不多见。他不着痕迹地偏了偏头,站起来:“我给您倒点水。”暖水瓶空了,聂卓扬拎着去外面走廊打水。颜秋容关上房门,对聂舒岚道:

“表姐,你看阿卓这孩子对你多好,孝顺又体贴,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聂舒岚叹了口气:“现在是很好,可毕竟人是会变的,谁也不能担保。”颜秋容叹了口气,劝慰道:“阿卓这孩子,从小最重情义,我看他不会变成那种人的。”

“我不会变成哪种人啊?小姨又说我坏话了?”聂卓扬拎着水壶推门进来。“你小姨最疼你了,向来只会说你好话。”聂舒岚拍了拍床边,“来,阿卓,坐这裏。”聂卓扬倒了杯水放在茶几上凉着,然后坐到聂舒岚身旁。聂舒岚端详他片刻,缓缓开口:“阿卓,自从你外公前年去世,你就是妈妈最亲的人了。”

“那当然。”聂卓扬点点头,等待着她的下文。“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阿卓。”聂舒岚拉着他的手,声音变得有些激动,“外公就只有妈妈一个孩子,妈妈也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孩子,聂家的产业,外公毕生的心血,那都是要交给你的!”

“妈,你身体好着呢,说这些言之过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