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4 自卑与骄傲(1 / 2)

寒假将至,大多数的学生躲在图书馆或者教室上自习,准备最后的公共课考试。校园里看上去冷清不少。夏绘溪因为结束专业课的教学任务,每天只是参与学术论坛的会议和讨论。疲惫整整半年,终于在年关将至的时候,可以大大的喘口气。

不过也不是一身轻松。按照惯例,会议结束的时候,会出本论文集。彭教授把这个任务布置下去,便开始和南大出版社的编辑联系,帮忙提供资料和素材。

办公室里就自己一个人,她正在把学生的成绩整理归档,要发给学校的教务处。夏绘溪接起电话,“喂”一声。

“晚饭?去哪里?家?,好的。”夏绘溪用肩膀和耳朵夹住电话,噼噼啪啪的在EXEL上输入数据,“过会儿再过来吧。”

不知道为什么,苏如昊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严肃:“我来接你。”

刚想说不用,那边已经挂电话。

夏绘溪有些愕然,挂电话,又看看时间还早,足够自己把成绩登记完,于是推推眼镜,继续埋头工作。

铃声再次打断的时候,她甚为无奈的接起来,“喂”了一声,却一惊——不由自主的将视线移开,望向桌边盆小小仙人掌。

是久未联系的裴越泽。

难得他亲自打电话来,夏绘溪下意识的去查看自己的时间表,还没话,他已经沉沉开口。

“你在哪里?学校的工作结束没有?”

不知道他劈头问个是什么意思,吱唔声没有话。

或许是察觉出自己有些唐突,裴越泽微微收敛语气,重新问道:“我要去海南那边几,如果你有空,想请起去。”

“呃……”这个建议着实让夏绘溪愣愣,不得不小心翼翼的回绝,“这样不太好吧?裴先生,是不是有什么事?”

他沉吟下,最后:“这样吧,今晚我们见面。”

夏绘溪一口拒绝:“对不起,我今晚有点事。”

“和朋友约会?”他苦笑下,“那么明天?”

办公室门已经被推开,看见苏如昊走进来,她匆忙的说:“明天再联系。我先挂了,再见。”

看来他是立刻赶过来的,只穿件墨蓝色的毛衣,连大衣都没拿在手里。苏如昊的双手撑在桌上,抿起唇,一言不发的打量她,神色有些古怪。

“做完工作没有?”他缓声问,“可以走了么?”

她手上不停:“马上,马上。一会儿就好。”

他也没再什么,拿把椅子坐下来,也不催,目光却再的在身侧流连,最后:“学校的工作什么时候结束?春节我们出去度假吧?”

夏绘溪输错行,重新来过。

“和你说话呢……听见了没有?”他依然耐心的询问,“有没有想去哪里玩一圈?”

像是赌气的孩子,她还是不话,将文件保存,最后慢慢的抬眼看着他:“哪里都不去。要在家过年。”

苏如昊的唇角微微勾,轻轻的叹口气,迎着她有些倔强的目光,终于妥协,语气温然的仿佛在抚慰:“好,哪里都不去,陪你呆在家里,好不好?”

她粲然一笑:“好,我们走吧。要不要先去超市买东西?”

车子开过职工宿舍,下边聚挺多人,苏如昊从后视镜里看眼,一言不发。夏绘溪倒是回头看几眼,皱着眉头:“那边出什么事?”

他不说话,自然就没有人回答。车子路过沃尔玛,也没有停下的意思,苏如昊像是知道在想什么:“东西都买好了。”

“哦”了一声,又觑觑他的脸色:“你今天怪怪的。”

到他家,夏绘溪撸起袖子,兴致勃勃的:“我来做饭吧。”

他将她的大衣挂在旁,直接拉着她的手在沙发上坐下,抛下一句:“坐着,别动。”

屋子里很暖和,夏绘溪有些摸不着头脑的看着他端杯热饮过来,又塞在手里,然后坐在身边:“你喝点饮料,定定神。”

她扶着马克杯,喝了一口:“到底要干嘛?”

“喏,就是个。”

苏如昊递给一大堆杂志报纸。

接过去,随便翻翻,嘴角的笑意渐浓:“看不出来啊,苏如昊,还喜欢看种乱七八糟的杂志报纸?”

“是啊……看不出来。”他的语气有些肃穆,“仔细看看。”

他还是不做声,看着她将手里的杯子递还给自己,看着她慢慢的低头细读,看着她眉头愈锁愈深,最后把一叠纸张往地上摔,声音中有些怒气:“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其实在公益广告打得满城都是的时候,不是对生活没有影响的。听到同事在在本地的论坛上自己的曝光率大增,也有人直在追问为什么那个节目忽然换嘉宾主持。她觉得有些好笑,也没多在意。些流行和热潮,总是阵阵的,过风口浪尖,下阵袭来的时候,相信所有的人都会忘自己。

不过些八卦小刊上的,显然不是什么正面报道。

起因是据有人在论坛上爆料,将之前那段王姓夫妇做来宾,最后被电视台掐掉的节目重新在网上公布出来。下边还危言耸听,斗大的字写的都是“心理学家逼死来宾”。

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又将她的履历详细的描述遍,自然忘不将那张如今满城可见的巨大慈善海报贴在一旁。

夏绘溪从叠图片中挑出一张,左右打量,“咦”了一声,“不是论文报告那的照片吗?”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难怪那保安把那个人请出去。”

“今天宿舍楼下围么多人,该不会都是找我的吧?”她挑眉望向他,嘴角抿了一丝笑:“别这么看着我,我承受能力没那么差。不就是乱七八糟的新闻么,就当没看见。”

又随手指指标题:“什么逼死来宾?就是在节目里晕过去而已。我算是明白了,以后再也不看香港狗仔的新闻。”

苏如昊按住她的手,将那份报纸缓缓的抽回去,声音沉稳,紧紧的注视着她的举动:“绘溪,你没看仔细。那个人,是真的死。”

哐当一声,年轻的孩子笑容倏然凝冻在唇边。

那杯饮料就倒翻在手边,深灰色的沙发上一滩污渍,狰狞可怖。

“死了?”夏绘溪的目光一瞬间失去焦距,像是一团冰晶样涣散开,喃喃的说,“怎么会?”

他的掌心温度炽热,强硬的将她的脸掰过来面对自己,一字一句,仿佛是在灌输给一个不容置喙的道理:“这件事和你没关系。”

“想想,我们学过多少案例——多少人是在神经性官能疾病治疗痊愈后,又选择自杀的?况且,那个人,并不是自杀。”

“不是自杀?”夏绘溪微微张开嘴,有些迷惘的看着他,“那出了什么事?”

“住院的时候出什么意外吧?”他没有多,“总而言之,和你没有关系。”

一时间想起那个人,曾经活生生的在自己面前讲述自己的故事……一时间又想起别的事,都是活生生的,可是,却又随着指间抓不住的时光,一道消逝。

一抬眼,碰上苏如昊担心的目光,心底却悄然笑笑——他以为自己还是处在片混乱之中么?可其实,对于死亡,这个最神秘而阴暗的领域,或许自己的领悟和感受,比一般的人,要深刻和从容很多。

她觉得冷,慢慢的依偎在他的身侧,又伸手环住他的手臂,又把脸埋在他的颈侧,低低的说:“知道这些和没关系。可是……苏如昊,你不觉的害怕么?看起来,每个人都逃不开命运。是这样,很多人都是这样。”

他伸手将她搂过来,抱在自己身前,轻吻她的发丝,慢慢的说:“不要胡思乱想。去做饭,好好看看电视。”

她有些固执的抱着他,语气却轻柔:“苏如昊,不要走。听讲讲以前的事好不好?”

他一愣,那个怀抱加重力道,“嗯”了一声:“好,说。”

许是被这个消息刺|激,那么久的往事,却忽然有倾述的欲望。于是平静下来,她眨着眼睛想想:“我把自己的梦说给你听吧?”

“我从离开家来上大学开始,就一直做同一个梦。就在南大的操场上,不停的跑,那个跑道是笔直的,想不能停下来,事实上……也停不下来,因为跑道总是没有尽头。在快跑不动的时候,忽然就回到老家,爸爸妈妈还在,爸爸刚从田地里回来,而妈妈在大灶前做饭……”

“我一直做个梦,一直做。明明不是噩梦,可是比噩梦还可怕。”

“我不是最关心于柯么?真的很关心……和她做一样的梦,看见她,就像看到以前的自己。可是我希望她不要像我一样,到现在,只剩下后悔……”

苏如昊伸出手去,和她的手指紧扣,贴合得彼此的指尖再也没有缝隙,又重重的握紧:“慢慢说,我在听。”

“嗯……”夏绘溪伏在他怀里头,“知道梦境分析的。这个梦都不难分析。”

“简单的说,是在这个大城市被放纵得太有野心。潜意识总在提醒慢,要往后看看,可是那些时候太年轻气盛……

“在学习上,要做得比任何人都出色。要证明,家庭的贫困并不代表什么。拼命的往前赶,所以在梦里不停的跑步,即便精疲力竭也在所不惜。而跑着跑着,就回到老家的那个屋子里,是潜意识在提醒不要忘记养长大、供读书的父母。知道……”

她涩涩的一笑,“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卑,不敢向任何人提起的父母,因为他们是农民,他们什么都不懂。”

“那个时候,太骄傲,自尊心比任何人都强。虽然大那年的学费是家里向亲戚借钱才凑起来的,可是我的成绩好,可以拿各种奖学金,尤其是些学院里专设的,给贫困生的奖学金,几乎最后都会给我。所以从大二开始,就从来没有为学费生活费担心过,甚至偶尔还能给家里补贴。

“CRIX那年在们学校设立专项的奖学金,条件很好,可是要获得的标准也很高。我是我们学院唯一符合条件的。那次,颁佈仪式很隆重,学校希望我当做代表,去接受奖金,并且作为学生代表发言。本来是件很光荣的事,可是想来想去,一直在烦恼怎么拒绝。因为……那个奖学金标明是贫困助学金。

“打电话给妈妈,说不想去,没提让觉得丢脸,妈妈虽然文化程度不高,可是猜出来……最后说,小溪,不要这样。既然上学到现在,我们家接受别人那么多的帮助,就上去讲几句话,作为回报,也是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