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许可是一个十分有礼貌的房客。
她吃了一餐我爸爸做的饭之后,赞不绝口,马上要求再加两千块钱算是搭伙。她出手这么豪阔,弄得我爸爸有些诧异,推托道:“你房费已经给得足够了。我如果在家,你只管一起吃,加人只是添双筷子而已,用不着加钱。我出门做事的话,小航也懒得做饭,你只能跟她随便混。”
她笑眯眯地说:“我做饭的手艺远不如您,不过您要是出门了,我可以做给小航吃。”
“那谢谢你了。”
“何伯,您的工作要经常出门,是做哪行?”
“一点杂事。”我爸含糊地说,一转眼看到我和周锐不约而同带着一点坏笑瞧着他,显然对他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大有兴趣。他从来都拿我没办法,可不肯放过周锐,沉下脸来:“喂,你什么时候走?”
周锐顿时做出一副可怜相:“何伯,我没地方去。”
“胡扯,你爸财大气粗,恨不得买下半个县城了,你会没地方去?”
“我愿意付房租。”
“好大的口气,别的没学会,拿钱砸人倒真是拿手。我又不是开客栈的,许小姐是远道而来的客人,你跑来算什么。”
周锐用求援的目光看我,我全当没看见,他只得继续装死狗:“何伯,我只住几天就走,保证不到外面乱跑把我妈招来气您。”
我爸哼了一声,径直回了他房间。周锐敲我的头:“一点义气没有。”
“放心吧,我爸要面子,当着许姐姐,不会硬赶你走的。”
许可微笑:“何伯人真好。”
周锐点头不迭:“对对,何伯又善良又仁慈,是百里挑一的大好人。”
“你讲这么大声也没用,万一你妈知道你在这裏……”我比了一个杀气腾腾的姿势,“我就不客气地说你是硬赖着不走,请她务必加强管束,不要再放你出来骚扰良家妇女了。”
这时我爸开始拉二胡。
关于他那些风雅的爱好,我也许略微夸张,但真不算空口说白话。他会不少乐器,尤其喜欢二胡,十几年来都是在晚餐时喝点小酒,饭后拉拉二胡自娱。
他在我小时候试过教我乐器,但我连学校作业都完成得马马虎虎,更没有耐心练琴,被他催逼,就胡扯说二胡凄凄清清悲悲切切像是流浪艺人,琵琶弹起来更是天涯歌女,我要学好这些,就可以跟他搭个班子去城里沿街卖艺,正好连学也不需要上了。他只好叹气说我朽木不可雕,放弃了教学。
我老早就习惯了爸爸的琴声,已经到了听而不闻的地步,一转眼看到许可凝神倾听,她竟然眼里泛了泪光,我不免有些诧异。她略微尴尬:“很动听,这首曲子叫什么?”
“《独弦操》,又名《忧心曲》,刘天华作曲的。”
“有一种感时伤怀的凄美。”
我拉不出像样的调子,不过听过的曲目实在不少:“《独弦操》写于日本侵华的战乱时期,调子确实很沉重。不过二胡这种乐器是这样的,哪怕拉的是《良宵》,也一样伤感,没什么花好月圆锦上添花的感觉。”
“琴为心声,听得出来何老先生是有阅历有情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