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四年五月,朝廷下诏,征发四方之兵十八万,讨伐西蜀小寇,主将是锺会锺士季,以司隶校尉加镇西将军衔,使持节。
听到“使持节”这三个字我吓一大跳,使持节就是可以自主处罚军中将吏,有先斩后奏之权。这顶大帽子扣在锺会头上,那个嫉贤妒能的小人还不由着自己性子大肆打击报复么?虽说以我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别说使持节,他锺会就算假黄钺也不能砍我的脑袋,但万一被他找个借口拘押起来,那可是不死也要脱层皮呀。
还好司马公没有直接把我分配在他锺会的配下,十八万大军事实上分为三路:锺会自将十二万关东之军,由子午、傥骆、褒斜三道併发,进取蜀贼故意防备薄弱的汉中;邓征西将天水、金城、陇西等凉南雍西之兵三万直趋沓中,以绊姜维;我作为雍州刺史,将扶风、冯翊等雍东之兵三万进抵桥头,以为左右翼之联络。
得知这一兵力配属,我放下一半心。首先,我自专一路,他锺会虽号三军主帅,事实上管不到我;其次,自去年姜维在侯和吃了败仗以后,就傻乎乎地回去沓中屯田,邓结巴要对付他的本部兵马,而锺会要夺占整个汉中,三路里就我的任务最轻闲,料来也出不了什么大岔子。
于是我一方面整兵经武,争取尽快凑出三万精锐来,一方面写信给刘宙和刘睿。给“大猫”刘宙的信很简单,要他找准时机,阵前倒戈;给“老鼠”刘睿的信同样简单,他将跟随邓艾一起行动,我要他把邓艾的一切动向都及时报告给我。可惜在锺会军中没有眼线,要知道,此番并不仅仅是一场军事较量,也是一场不流血的隐秘的政争,既要让军事行动顺利展开,不堕了司马公的威风,又要想办法给锺会下绊子,不使他独得大功,这可真不是件轻松的活计呢。
既然我将在军事上轻松惬意,那就在政治上多花点心思吧。
然而我正在烦心,未必能及时得到锺会的情报,突然就收到了许璞从洛阳送来的急信,信里就提了一句至关紧要的话:“锺会军要,都在武库胸中,君侯其毋忧也。”
哦哦,许子珰的是妙人,他竟然把杜武库也扯上咱们的船了么?这个杜武库我早闻其名,惜未一见,他是前尚书仆射杜畿之孙、幽州刺史杜恕之子,名预字符凯,因为号称天文地理无所不通,兵器械杖无所不晓,所以人送美名为“武库”。我知道杜预被锺会点了名做行军长史,如果他愿意向我透露锺会的情报,那真是太好不过了!
当秋八月,誓师出征,我率领三万大军南下祁山,经武街指向桥头。除了素有交情的广魏太守毛亮从征外,我军中还有两位名将之后,一是新平太守庞会,庞德之子,二是安定太守田续,田畴的族孙。这两将都身高八尺,面生横肉,好象门神一般,有他们护衞左右,我心裏踏实得不得了。
姜维这傻鸟分明就是故意张开汉中大门,想让我们撞进去,所以他也不回汉中,自往西面的沓中去屯田。从来把别人都当傻瓜的家伙,自己一定先就傻到家了,我们就能由着你主力千里迢迢赶回汉中来关门打狗,不会半路拦截吗?此番进兵,司马公的方略就是让邓结巴进攻沓中,拦住姜维,就算他拦不住也不要紧,桥头这裏还有我呢。
所谓桥头,并没有一座桥,此地在蜀境阴平郡内,两道河流交汇处是一险谷,名为桥头谷。说起来,这两条河也有趣,北面一条源自羌中,迤逦折向东南,名为白水,又叫羌水,南面一条就源于阴平本郡内,当地人也叫它白水,这两条白水在桥头谷汇合,南下注入西汉水,直通汉寿。
桥头谷以下,虽然江水汹涌,尚能勉强行舟,桥头谷以上则群峰并峙,水流如泄,是操不了舟楫的。从沓中东归西汉水,下剑阁,往汉寿,桥头谷是必经的要隘。这裏依山傍水,地势险峻,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只要我当道下寨,别说他姜维四、五万人,就算十万大军,轻易也过去不得。
蜀人在阴平郡东的防御非常薄弱,我轻取武街,九月一日发的兵,六日就到了桥头谷,设下重重鹿砦。此时东、西两路都有密报前来:东路锺会使魏兴太守刘钦先发,顺利通过子午、傥骆、褒斜三道,深入汉中;西路邓艾也兵分三路,命天水太守王颀、陇西太守牵弘和金城太守杨欣分进合击,直取沓中。看起来,进展相当顺利。
大猫那里也有信来,说按照姜维的计划,并报请蜀主刘禅同意,防驻汉中各要隘的蜀军纷纷后撤,引诱锺会深入,收缩兵力固守汉、乐二城和阳安关口,同时,蜀主还派左车骑将军张翼、辅国大将军董厥率师三万北上汉中,派右车骑将军廖化率万余步卒增援姜维。大猫在信中慨叹说:“汉中重门既撤,不可守已明矣,而张翼、董厥进军迟缓,料只能护守阳安关罢了。”
大猫这家伙虽然趋炎附势,见识还是有的,他又熟知蜀中内情,料来想的不差。看起来锺会将会轻轻松松尽得汉中了,这对国家是福,对我却未必是福呀。于是我回信给大猫,叫他细观形势,先不要倒戈或者献城为好——目前我能给锺会掣肘的也只有这小小一点了。
在桥头谷驻扎了三天,有传报说姜维匆匆东进,要增援汉中,结果被邓艾在强川口追上,恶战一场,损伤了三千余人。得到这个信息,田续和庞会就来请令,说自愿率本部兵马西去阻截姜维:“使君自在桥头,鸟雀难飞,我等去与邓征西夹击蜀贼。若等廖化军到,与姜维会合一处,恐便难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