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心急?”我安慰他们说,“卿等若去,邓征西将以为我欲抢其功劳。咱们就在桥头驻扎,姜维无路可走,迟早会逃到这裏来的,而邓征西也迟早会追过来的,到时候不是一样前后夹击吗?”
我还以为自己就在桥头摆摆样子,根本不用真的上阵呢,没想到姜维见机得快,不计损失迅速东进,他如果再在沓中多呆两天呀,估计就会被邓艾给包了馄饨,就这早走两天,邓艾就未必再能绊住他,而只能在后面猛追。嗯,到时候和邓艾前后夹击,要取姜维首级,那是易如反掌——说不定这首级还就直接落在我手里呢!
我在桥头专等姜维到来,哨探报说他一天天、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地接近,反正我已经严密布置好了,也不以为意。我现在担心的是东路,杜预一天一封密信送来,传告锺会的进展如何神速。据说锺会派前将军李辅围攻乐城、护军荀恺围攻汉城,自将大军直取阳安关口。十二日,阳安关副将蒋舒出城归降,我护军胡烈趁机突入城中,杀死了守将傅佥。杜武库的信才刚到了半日,大猫也写信来了,对阳安关瞬间失守大感惊诧和恐慌,其词若有憾焉。我心裏明白,他如果恰好就在阳安关中,肯定献关投降的就不是蒋舒,而是他刘宙了。可惜大猫此刻受命驻扎关城,距离阳安关还有七十多里地。
拿下阳安关,就和拿下了整个汉中无异,汉、乐二城孤立无援,又被重兵包围,已是棋盘上两枚死子,迟早都是被吃掉的命。没想到锺会动作这么快,蜀贼又这么不经打……呀,不是只有我会在敌人之中寻找和笼络奸细,说不定那个蒋舒早就是他锺士季袋底之物了!
我正在大帐里心急如焚,徘徊不定,锺会进兵越是神速,我心裏就越是担忧。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探马来报:“姜维率军出孔函谷,往我雍州去了!”
“什么?”我闻言大吃一惊!姜大胆是疯了心吗?他走投无路,反而想往我背后去?我此番出征是做了细致准备的,粮草充足,根本不怕他断绝后路。况且,他在断了我后路的同时,自己的后路也等于被我断了呀。他即便蹿入陇上,又能有何作为?攻下三两座城池防守吗?我们这裏已经快把他贼据成都都端了,到时候他不过草寇而已,还能掀起多大的风浪来?
不过姜维这一举动大出我的意料之外——突然想起年前邓艾的嘱咐,要自己别看轻了敌人——我知道自己没有急智,匆忙之下,说不定想岔了,其实姜维此举别有深意,于是立刻擂鼓升帐,召集众将佐过来,要听听他们的看法。
阎岸一听姜维出孔函谷,立刻就慌了神,提醒我说:“若贼军上陇,夺取一城一池,都是我雍州之失,朝廷倘有责问,主公如何应对?”嗯,此言有理,姜维若流蹿去别州别郡,那不关我的事情,流蹿去了雍州,终究是我的辖区,我不能不谨慎应对。
正在思忖,田续突然“哈哈”大笑:“姜维此计,只好哄骗小儿!”按照他的猜测,老窝都快被人给端了,姜维哪有心思跳到外线去打游击战?在陇上攻陷再多城池又于事何补?这分明是假意威胁雍州,想调动我军北上堵截,他好突然杀个回马枪,抢过桥头往汉中去。末了田续说:“使君切勿中其奸计,我等在此固守便可。”
我手捋胡须,皱着眉头还在冥思苦想。我承认田续说得比阎岸更有道理,但万一姜维狗急跳墙,真的夺取了雍州几座城池,他邓艾无罪,只要不是安定的城池,他田续也无罪,我却免不了要受朝廷责罚。况且,我突然想到,如果我把姜维放过去了,放他去和锺会捣乱,未尝不是釜底抽薪的妙计……
我的任务是拦阻姜维,可是既然邓艾拦不住他在先,我即便也拦不住,朝廷责怪下来,也有邓艾先在头里扛着。我的本职工作是治理雍州,如果雍州遭敌蹂躏,这个没有别人可以替罪,责任肯定在我身上。两相权衡,是不是放姜维过去,本来很难取舍,但若考虑到锺会问题……总不能让那奸贼如此轻易就进了成都吧!
诸将看我沉吟,还以为我专门在担心雍州,庞会出列建议说:“末将愿领本部兵马往追姜维,必不使其践踏陇上,使君勿忧。”可是他说这话的当儿,我心裏主意正好拿定了,于是不理他们的劝谏,下令说:“全军拔寨,北上追敌!”
田续反覆陈说利害,但是我敷衍他说:“你我有守土之责,岂能容逆贼入境横行?如姜维趁我等北上,果然来抢桥头,我正好衔其尾部,与锺镇西前后夹击。汝言姜维必不敢上陇,出孔函谷专为调动我军,但如我军岿然不动,彼除上陇外尚有它路可走么?如此,是我逼其入境,日后朝廷责问,如何应对?”
田续是个能干事的,口舌之利可比不过我,没两句话就被我问得哑口无言。于是我整合全军,匆忙北上去拦截姜维。嗯,果然不出田续,不,是不出某家所料,姜维一看我让出了桥头,立刻兼程南下,抢占桥头。我知道他的目的是夺路而走,不敢在桥头多呆,于是一得到确信也就立刻转身,二度往桥头杀来。
我的计划原本完美无缺,我不是看不|穿他出孔函谷专为调动我军的计谋,所以掉头也快,回军也快,料想姜维才刚离开桥头,走不上两里地,我就已经回来了。到时候姜维陷入两难的境地,转头迎拒我军吧,他剑阁大门就会被锺会打开,继续东进吧,则我衔其尾部,也来一场强川口之战,砍他几千人,面子也挽回了,功劳也挣到了。他姜维虽傻,终究是一国的元戎,不会不知道孰轻孰重,基本上来说,他是肯定会继续东进的,到时候固守剑阁,也足够锺会好好喝那一壶苦酒。
想得很好,可惜计划敢不上变化,我军距离桥头还有两里多地,先远远地看到旌旗招展。探马来报:“蜀军都在桥头,高打‘姜’字大旗!”“啊呀,”我不禁惊呼一声,“这逆贼竟敢不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