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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练师来到前殿, 远远便望见孙权身边的侍婢云筝正候在门首。步练师打量着周遭没有外人, 仲姜亦不在侧, 便摒退了随行的侍婢丫头,独自走上前去。
云筝俯身施礼,步练师忙扶住了她, 低声道:“你我之间何必还讲究这些虚礼?”
云筝道:“夫人如今主理内庭,位同正室,只差个名分罢了,以将军对夫人的爱重,扶正是迟早的事,奴怎敢对夫人不敬?”
一番话说得步练师心花怒放, 却作出一副惶恐样子来, 埋怨道:“你这丫头,这种话怎好乱说的?将军自有他的打算, 咱们可不能胡乱揣测。”说着,将云筝拉近身边,道:“你怎么亲自出来接我了?不如这样,你先进殿,我稍后再进去, 省得将军看见咱们在一块儿起疑心。从前有好些事全靠你在将军身边行方便,才得以办成,如今这种时候, 咱们更该避嫌才是, 以免功败垂成。”
云筝笑道:“夫人莫怕, 是将军吩咐我来接夫人的,说是天雨路滑,他不放心。况且如今内庭已在夫人的掌控之中了,谢夫人也死了,咱们还有什么可怕的?夫人未免太过谨慎了。”
步练师想想也是,便舒了口气,笑道:“也罢,待我成了将军夫人,定不会亏待你的,我知道你一直羡慕仲姜的地位,到时我一定捧你上位。仲姜就算再小心,也未必不留把柄,那位置迟早是你的。”
云筝欣喜道:“那奴便先谢过夫人了,有奴在将军身边帮衬着,夫人的正室之位自然也能坐得更稳。”
两人低声说着话,一同进了前殿。
孙权此时已换下厚重的朝服,穿了身轻便的燕居便袍,在内室里坐着看书。云筝将步练师引进屋,便退到了一旁。步练师柔柔怯怯地施礼道:“将军。”
孙权抛开书简,向她伸手道:“快过来坐,一路过来淋湿了没有?”
步练师扶着他的手在他身边坐下,道:“没有,外头的雨已小了些,妾身让人用厚毯子裹着两个孩子,所幸不曾淋着。”略一示意,文鸢和文雁上前将两个孩子交到孙权和步练师的怀中,孙权抱了孙登,步练师抱了大虎。
孙权笑着瞥了她一眼,道:“我是问你有没有淋着,如何只顾着说孩子?”
步练师只觉得他的笑不似赞许,倒像嘲弄似的,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看错了,仓促之下,也不及多想,道:“将军将孩子们交给妾身照顾,是对妾身的信重,妾身自然要尽心尽力,方不辜负将军。至于妾身自己,是怎么样都不要紧的。”
孙权道:“你倒乖觉,只是这话倒像我薄待了你似的。”
他的唇边带着淡淡的笑色,像是只随口一说,但话中所带的机锋,步练师怎会听不出来。步练师也不知他怎么了,心中只觉得不对劲。
孙权却不再说什么,掀起襁褓打量着怀中的孙登,只见孙登睡着了,气息细细地拂着襁褓上的毡毛,像只安静的小猫。
孙权道:“你果然把他养得很好,比刚出生那阵子白胖了,这孩子生来便羸弱,如此已实属难得了。”
步练师忙笑了笑,道:“这是妾身该做的。”
文鸢在旁道:“我们夫人心疼长公子,待他比待亲生的大虎小主还好哩。”
孙权随口道:“是么。”将孙登交给文鸢,又接过步练师怀里的大虎。
大虎已快一岁了,穿了身桃红的小衣裳,扎了两个总角。孙权将她抱到腿上坐着,咋舌道:“她都这么大了?仿佛我上回见她,她还在襁褓里,跟子高一样小呢。”
步练师本不喜大虎,但在孙权跟前,少不得作出一副慈母的样子来,伸手替大虎抻平了起皱的衣襟,道:“可不是么,女儿家好养活,见风便长,壮实得很,她都会叫阿父了呢!可惜将军总也不来。”
孙权道:“你该派人知会我一声的。”便哄大虎:“大虎,叫阿父!”
哪知大虎常年累月不见孙权,对他生疏得很,他越哄,大虎越不肯开口。
步练师嗔道:“这孩子,在屋里叫得好好的,出来便不吱声了,这般不识抬举。”
大虎本就认生,又见她不高兴了,一时更加害怕,哇的一声哭了。
孙权拍拍大虎道:“也罢也罢,算来她也不过才一岁,还小呢,何苦逼着她说话?”
步练师赧然道:“都是妾身教女无方,让将军失望了。小孩子哭起来没完没了的,怕惹将军心烦,不如妾身这便告退了吧。”
大虎生得壮实,中气十足,哭声尖利刺耳,孙权听了的确有些烦躁,却道:“不打紧,哪有为父的烦自家儿女的?你再陪我坐一会儿吧。”
步练师没想到孙权会挽留自己,喜不自胜,便让人把大虎和孙登抱了出去,自己在屋里陪着孙权。
过了一个多时辰,步练师正和孙权说着闲话,只见仲姜从外头进来了,道:“将军,徐夫人有事求见。”
步练师一愣,道:“她已被褫夺了侧夫人之位,幽闭在户,将军岂是她说见就见的?”起身向孙权跪下,道:“妾管理内庭无方,让戴罪之人叨扰了将军的清静,请将军恕罪。”说罢吩咐侍婢:“赶她回去,好生看管起来!你们是怎么当差的?”
孙权却一抬手制止了她,淡淡道:“让她进来吧。”
步练师有些惊疑不定,只得退到了一旁。
须臾,仲姜领了徐姝进来。经过一个多月的幽禁,徐姝瘦了不少,形销骨立,面色苍白,因着戴罪在身,只穿了一袭素白无纹的衣裙,披散着乌发,比起从前金堆玉砌、姹紫嫣红的打扮,愈显得她如今憔悴落拓,然而面上的神色却依旧是倔强而凌厉的。
她见步练师在孙权身边,便定定地瞧着她,唇边带出一抹诡异的笑。步练师心里一紧,徐姝已垂下了眼帘,跪伏在地,道:“罪妇徐氏拜见将军。”
孙权并不叫她起来,漠然道:“你有何事?”
徐姝道:“贱妾是来向将军认罪的。”
孙权哂笑道:“你陷害夫人证据确凿,由不得你不认,何必多此一举。你以为这样我便会原谅你么?”
徐姝俯身再拜道:“贱妾的确曾指使车夫卫梁陷害谢夫人,贱妾不敢不认,更不敢奢求将军原谅。贱妾今日来是为着另一桩事。”
她顿一顿,抬头道:“当初袁侧夫人产后忽然大出血,几乎因此绝了生育,经贱妾查证,是谢夫人在她的药里下了活血的烈药所致,随后贱妾也在谢夫人的屋里搜出了药包,但事实并非如此。是贱妾陷害了谢夫人,贱妾命人事先将药包藏在谢夫人的屋里,再搜出来,其实谢夫人并不知情。”
孙权骤然攥紧了手指,道:“什么?你……你做下这等事,竟还有脸到孤的面前来承认!”
他恨得说不出话来,操起案头上的一卷书简掷向徐姝。徐姝不躲不闪,道:“贱妾自知罪不可恕,要打要罚,全凭将军,但药既不是谢夫人下的,便另有其人,贱妾愿戴罪立功,揪出此人!”
孙权怒道:“快说!若有半点不实,便不是幽禁这么简单了!”
徐姝道:“贱妾当初从谢夫人房中搜出来的药,其实是贱妾听闻侧夫人大出血后,自己让人配的,不过是当归、川芎之类寻常的活血药罢了,而下给侧夫人的药,却并没有这么简单。侧夫人出事时,卓医倌也在场,他可以证实。贱妾今日也请了卓医倌来,请将军通传。”
孙权冷道:“你倒是有所准备。”略一颔首,仲姜便领了卓石进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