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好吗?”
没想到阔别一个多月,忽然再见,元真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般充满柔情、笑意的问候。
“你来这裏做什么?”江衡把对着她的剑撤下,低声道:“这裏是道尊的地方,到处都是他的耳目手下,你独自跑到这裏来,可是不要命了吗?”
元真的一双大眼睛忽然绽放出光华,感动万分地道:“没想到你知道真相后,还愿意关心我……我……”
江衡听到这裏,脸上紧绷的神情忽然放松,说道:“虽然你接触我是另有所图。不过你那个时候也没害过我,对我还相当不错。大家总算……总算是相识一场,你……你还是快走吧。”
“江……江大哥……”好不容易叫出“江大哥”三个字,元真讪讪一笑,说道:“咱们这么久没见了,净说这些扫兴的做什么?你最近好不好?”
见元真突然忸怩害羞起来,江衡不禁微微一楞:“还不是老样子……你笑什么?干什么这么问?”
“我看见罗。”元真笑道:“你的身边多了一个姑娘,跟前跟后,寸步不离的……她是谁啊?”
江衡道:“你说步莲啊?她是我的……丫环……对,丫环。”
“丫环吗?长得那么美的,大可找个好人家嫁了,肯做低三下四的丫环,倒很少见。”元真慧黠的眼神里,写着:“不信”两字。
“这……这我也不知道,你要去问她。”
“你真的不知道?好啊,那这样吧,你把她赶走,我来服侍你。如何?”
江衡大奇,惊道:“你?”
元真往后走了几步,展示她身上的衣服,说道:“你没瞧见吗?我一身上下都是女装,步莲可以服侍你,我也可以。”
这下换江衡不相信了。他哈哈一笑,说道:“这怎么好劳烦大名鼎鼎的元真,做这低三下四的工作呢?”
元真摇头道:“服侍你,怎么能说是低三下四呢?”一言未了,脸上忽地一红,扭过头去。
“元真……”
江衡实在不会处理这种情况,愣了一会儿,说道:“时候不早了,你还是快走吧,别被人发现了……”
元真背着他,嗔道:“你干什么一直赶我走啊?这么不想看到我吗?”
这句话像一记闷棍一样,直接打在江衡的心坎儿上。
他不想看到元真吗?不,不是,最少不是眼前女儿身的元真。
只是现在的他脑中一片混乱倒是真的。他好不容易说服了自己目前的身份定位,但却也因此必须要与元真划清界线,这在当时,他就已经很难下定决心了。
然后还有元真不男不女、亦男亦女的奇怪身体特性,也着实困扰着江衡,让他不知如何是好。男身的元真,他觉得够义气,是值得深交的好朋友。而女身的元真,则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悄悄躲进他的心裏,不时撩动他的心弦。
“你跟着我到这裏来,只是想看看我吗?”江衡不直接回答。
元真依旧不回头,说道:“不过你也真厉害,我才刚刚探到窗边,你就醒过来了。”
江衡“嗯”地一声,不知接什么话好。
一阵夜风吹过,江衡但觉一股寒意穿过肌肤,透入骨髓。原来虽然雨势早停,但江衡匆忙起床,未能来得及添加衣物,身上单薄,刚刚又才一阵奔跑,身上颇有汗意。因此纵有内功护体,也不禁感到凉飕飕的。
他既觉得凉,便想到元真也许也会觉得冷,想脱件外衣给她却没有得脱。于是便道:“外头天气冷,雾寒露重,我身上恰好没有外套,所以你还是赶紧回屋子里去吧。”
元真转过身子,说道:“你忘了我肚子里有颗火羽凤珠了吗?我不冷,倒是你,穿这么少,你冷吗?”
江衡摇头。霎时之间,两人心头上仿佛都流过一股暖意。
正做没理会处,忽然街角边上有些动静。江衡低声道:“有人来啦。”元真也在同时间感觉到了,说道:“这些人没什么,不过打发起来很麻烦,我还是先走了。”走出几步,忽然回头抱住江衡,把头埋在他的怀里。
江衡迟疑,本还犹豫,但最后还是伸手拍了拍她的背脊。元真这才一把将他推开,头也不回地走了。
几个官差打扮的青年汉子提着灯笼从街角弯了出来,几人瞧了江衡一眼,都没留心。江衡也装着没事,朝着反方向走了。远远地隐隐听到那几个官差兀自低声谈论着:
“奇怪,刚刚明明感觉到这裏有一股妖气,怎么不见了?”
“我说你是神经过敏,我们可是在道尊脚下,哪有邪魔歪道敢进城来?”
“你瞧刚刚那个人什么门道?”
“普通百姓一个,能有什么门道……”声音越去越远。
在武当山脚下,就是三岁娃儿也会打拳。同理,在太冥山脚下的北安镇里,自然也是处处卧虎藏龙。光就以刚刚的那几个衙役官差而论,以一对一当然不是元真的对手,但五六个聚在一起,就是灭度主手下大将,也要觉得少惹麻烦而提早抽身。
不过江衡并非练法术出身,因此全身上下,不着半点法力气味,因此那几个人反而没法子察觉了。
※※※
江衡颇有得意之色,悄悄回到客栈,来到房门口,正要开门,隔壁房门咿呀一开,步莲探出头来。
“四爷这么晚了,还出去吗?”
“哦,我去找店小二要……要点热水喝……”
“以后这种递水倒茶的事情,叫步莲一声就行了。”步莲往地上一瞧,只见一排的湿鞋印子。“四爷的鞋子湿了,店小二该不会要四爷自己去井里打水喝吧?”
“我只不过是喝个水……”江衡觉得步莲在挖他的隐私,口气有些不善:“这么小的事情,三更半夜还要特别到隔壁房,叫一个人从被窝裏面起来。我可没有这么尊贵!”
那步莲如何听不出来他话中有刺?鼻尖一红,眼眶中立刻有泪水滚动。江衡话一出口时便已后悔,见到步莲难过得要掉泪,更是慌了手脚。
“步莲,我……”
才开口,步莲已经转身回房,立刻把门关上。
江衡走到门边,抬起手来想要敲门,忽然一迟疑,手举在半空中没能敲下去。想了一想,还是觉得算了,便迳自回房了。
第二天一早醒来,步莲装着什么事都没发生。江衡也就顺其自然。
来到客栈大厅上用饭,只见赫连伯宗早已带人在那里等候迎接了。
“道尊希望早点见到四皇子,所以我们早饭后,就立刻出发。”赫连伯宗一见到江衡,立刻上前。
“你昨天晚上还特别去请示道尊吗?”
“道尊非常重视四皇子,要我一接到阁下,就要立刻回报。我亲自跑了一趟,不过这没什么。”
“如此劳烦赫连英雄,江某愧不敢当。”
赫连伯宗谦逊一番,到客栈外头等候。叱列伏熙因为昨天到时天色已晚,所以一直没有时间跟他叙旧,此刻见有余暇,便草草饭饱,跟了出去。
赫连伯宗见他没一会儿就出客栈,知道他的心意,便向他招手。叱列伏熙一脸欣喜,迎了上去。
“兄弟,恭喜你,圆满达成任务。”
“这一切才开始呢,以后的路还长得很。”叱列伏熙客气道:“倒是我们都到了太冥山山脚下了,道尊不但要大哥亲自出马,还点了这么多人手,会不会有些慎重过头?”
赫连伯宗笑道:“小心一点总是好的。尤其越到最后关头,人的心情越放松,特别容易出差错。”
叱列伏熙倒不反对这样的说法,频频点头。接着他提了几件往日旧事,因为是两人的共同回忆,一说一和,讲着讲着,不知不觉都入了神。恍然惊醒,都有时光荏苒,物是人非之慨。
喟叹一会儿,叱列伏熙话锋一转,又回到眼前的事情上来,说道:“这回道尊要出面帮助四皇子登基,不知道大哥有没有兴趣,与我一起加入辅佐四皇子的行列?”
赫连伯宗笑道:“叱列伏老弟雄才大略,法术高强,有你的协助,早已绰绰有余,实在不必多此一举。”
叱列伏熙道:“不,大哥,灭度主这回为了阻扰我们成事,几乎是倾巢而出,四大天王:孤竹君子、局令典章、元真、扶风,我们都交过手了。不是小弟妄自菲薄,实在很怕万一有个闪失……”
赫连伯宗道:“刚才你还奇怪道尊过于谨慎,我看你也是太过小心,持重过头了。反正待会儿就要见道尊了,这些事情,不如直接问他。”
叱列伏熙叹了一口气,说道:“唉,大哥也知道,兄弟我一向没法子拒绝他,不管有理无理,我都说不过他。所以我实在很怕见他,一见着他的面,简直后患无穷。”
“你往好的方向去想。他这也是因为器重你呢!”
“我也只能这样想了。”
言谈间,江衡等人陆陆续续出了客栈。赫连伯宗待到所有人都到齐了,这才着令出发。
那道尊玄极观所在的忘机谷,唯一的入口在太冥山的东南麓。尤其秋冬时期高山雪封,那更是非由此地不可。而既然这裏是进入忘机谷的要道,太一道便在入口处修筑有庙观,以便派人把守。
那庙观筑在山腰上,名曰“朝天”。楼高三层,大老远便能瞧见。反过来说,只要有人接近,观中人也能马上知晓。所以赫连伯宗等人还远在三里之外,观里派出来迎接的人已经到了。
“吩咐下去,马上开关,别耽误时间。”
来人一确认是赫连伯宗等人,马上让其中一人转回。江衡见到如此排场,颇有一种飘飘然的感觉。
队伍行到山脚下,不久进入隘口。江衡抬头望去,但见两旁山壁间,隐隐约约有人影出没。再往前去,但见一堵铜墙铁壁般的堡垒横亘在眼前,左右两端顶着山壁,将所有的路都挡住了。堡垒高约五丈,上有敌楼城垛,四丈来高的地方挖了一排方孔,其他更无一物,若想越过去,那可得像运日一样要有翅膀才行。
此时堡垒下方唯一的门已经打开,门里门外,都站着有人。门楣上方钉着一块木牌,上书:“北冥关”。
“赫连大人好!”
堡垒上下,忽地众口一词,扯着嗓子喊道。
赫连伯宗点头示意,众人跟着鱼贯而入。江衡向左右望去,但见人人仿佛都盯着自己瞧,什么眼神都有,感觉不太舒服。
叱列伏熙走到江衡身边,低声说道:“这裏是进入忘机谷的第一道关卡,光是驻兵,就有三、四百人。”
江衡一听“驻兵”两字,这才注意到所有的人,果然都穿着同式服色,黑裤褐衫,外套木甲背心,只有几个人头上戴着不一样的帽子。如今再与叱列伏熙的话对照起来,显然便是官阶的分别。
“这些兵士不受地皇管辖吗?”江衡问道。
“不,他们只听玄极观的。”